"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东方家的那口子 作者:陈毓华 序 虎虎生风 宝贝女儿   新年新气象,又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序,换成我——妈咪的宝贝女儿代笔出征。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每次只要一回家,看到她头上一撮又一撮的白头发,就知道她又在赶稿子了。我常常看着她的侧影,望着埋头苦干,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她,晚上吃完饭,她还是拎着她从租书店借来的小说,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享受着故事的高潮迭起,又不忘认认真真的记下笔记,我的妈咪是个认真又享受工作乐趣的女强人。   她最常说的话是——“女儿,怎么办?这些书我都看不完。(>_<)”我常常觉得她真的很会撒娇。   最近日月潭到九族的缆车通车了,大批大批的人潮透过电视荧幕一览无遗,妈咪说她想带我去,我问她该怎么去呢?她说:“骑小绵羊。”嗯……她的小绵羊也迈入高龄了,可以退休了,所以我们约好等我买车的时候,母女俩一起去学开车。   每天都有她可以期待的电视节目,最近她迷上了“下一站,幸福”,时间一到,就乖乖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转啊转的。不过,她常常搞不清楚台视在第几台?中视在第几台?所以我的脑子里总记着她喜欢的电视节目时刻表。   妈咪的生活步调真的很简单,从她的饮食习惯中可以轻易明白。   早餐一定要吃炒面,只限黄面哦!如果中午不想吃东西的话,她一定从冰箱里拿出一颗芭乐,轻轻松松的就啃完了,写稿子的时候一定要来杯无糖的咖啡,这是她的精神粮食。   最近每天我都会对她说一句我爱你,我知道她也很爱我,所以希望她可以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工作压力大,就一直吃一些有的没有的零食,这点让我真的有点担心。   还有妈咪的部落格“华府”已经悄悄的开幕了,希望妈咪的读者们可以上去看看给她“交关”一下,部落格中有她的作品,以及她的生活近况,请多多给她支持打气!谢谢噜~~   【华府】网址:http://tw.myblog.yahoo.com/jwgDyHWVKcHxk3Jfc7Dh6u 楔子   东方帮人物表   东方清俊,英文名字Eli(伊莱),绰号——鱼雷。   混血儿,黑眸褐发、三十三岁,除了是东方集团总裁还是东方帮掌门人,商业奇才,专长机械。   东方孙朗,英文名字Gavin(盖文),绰号——美人。   混血儿,绿眸黑发,三十二岁,统驭东方保全,具有某种稳定人心的气质,东方帮七分堂的总堂主。   专长跟踪、反跟踪。   项元啸,英文名字Rex(雷克斯),绰号——神厨。   东方帮青龙堂堂主。   纯粹的东方血统,酷爱染发,发色因心情变换,绰号神厨,享誉美亚意大利餐馆L&F(La Fine)的总执行长,发誓要让他经营的连锁餐厅遍布世界。   二十七岁,是几个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   专长格斗、烹饪。   风静起,英文名字Arthur(亚瑟),绰号——神刀。   东方帮朱雀堂堂主。   三十一岁,有流浪癖,金棕眼色、银发,不喜救人,拥有一流顶尖医术,觉得人类活在世界上是一种资源浪费,性邪。   专长射击、医术。   炎冽,英文名字Leonard(雷纳德),绰号——老虎。   东方帮白虎堂堂主。   三十岁,股王。   智多星,运筹帷幄,神准。   专长易容、解码、看风水。   无俦,英文名字Vic(维克),绰号——电眼。   东方帮玄武堂堂主。   鉴定师,年纪成谜,怪胎。   只要出土的古物都能一眼鉴定真假。   专长催眠。 第1章(1)   五十元铜板在半空中扬起一道不算高的弧度,然后啪地掉在一只张得开开的手心里。   “反面,又是反面,为什么我老扔不到人头?你欺负我,只是决定左边右边,有这么困难吗?你知道永澜不想往右走,就算真的被天雷打,我也不要去投靠那个人!你翻个身不难,说好了,翻个身我就不为难你了。”好声好气的商量,认真对待一枚平凡无奇的铜板。   她不是疯子,也不搞笑,扁嘴又嘟嘴的,哄骗又商量,用铜板来掷筊决定她的去处,她很认真。   再一次。   说也奇怪,硬币存心跟她作对,几度翻覆,落到她手里的还是数字满天下,国父大人硬是害羞不肯出来见客。   五指紧缩握拳。   哼!老娘偏不信邪!双手合十,水嫩的樱唇喃喃细语,铜板再度上到半空中,亮光一晃而逝,叮的一声掉落地面,撞到邮筒的角,翻个身滚啊滚的滚过路灯,简直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神奇的沿着水沟盖,直奔不远处一双脚趾露出来乘凉的破布鞋边,这才甘心躺平。   破布鞋的主人跟野人没两样,长及肩的头发盖住了脸,寒流过境的天气,身上穿得却是让人看了更冷的无袖功夫装、破烂磨损的牛仔裤,说是街友吗?修长的骨架,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不像好吃懒做的人,可是那虎视眈眈,两眼瞪着超商干净橱窗的模样,让店里的店员心里直发毛,路人见状也绕得远远的,以免遭到不测。   他看到了那抹银亮。   弯腰捡起来,毫不迟疑把硬币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露喜色,跨着流星大步,理直气壮的走进那扇会有叮咚叫声响,还有中气充足的“你好,欢迎光临”的便利商店。   片刻后,他抱着一排养乐多,嘴巴笑到几乎咧到后脑勺的走出便利商店。   “还来,我的五十元。”一只手,一道黑影,软得像水蜜桃的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捡到的那个硬币是我的。”   按理说,这样的声音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只是人就挡在他面前,他不得不停下来。   “你的?上面写名字了吗?”口气很差,母鸡向来只会护卫小鸡,他却有誓死要捍卫多多的气势。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小心掉的,你应该还给我才是。”就差那么一秒,结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欢快的进了超商的门,就差那么一秒!   他看着那双水嫩到会令所有男人都想牵牵看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然后顺着柔润好看的胳膊爬上她的脸蛋,发现她有双比北极星还要明亮的眼睛。   这些年所有的文明都离他很远,常常只要抬头,那颗指标性的星就落到他眼底,想不到都市里也有这么明亮澄澈的星星。   被送去学武是父母的安排,中断学业的他在离家五年后又被叫回来,也是因为他们的遗嘱。   他们说,他得回来克尽身为长子的义务。   遗嘱、遗嘱,人都死了,尸骨早寒,去他的义务,去他的长子,他只是顺着台阶回来罢了。   久违的都市。   他轻佻的撇了下头。   “钱我花掉了,你要,找他去。”那个他,是指便利商店穿着制服,正在替客人结账的店员。   他运气好,平常要五十五元才能买到一整排的养乐多,今天促销价只要四十八元,如果她真的坚持……找回来的两元她要吗?不过他好像把钱丢到了捐款箱。   “你用我的钱去买这个?你不知道铜板也有失主的吗?!”她气得嚷嚷。   那五十元,可是攸关她的将来……呃,去处,很重要的。   “我看过了,一面是国父,一面梅花,两面都没有其他人的名字,所以不可能是你的。”是狡辩,可是对他来说钱是谁的不重要,他想喝养乐多,他喜欢这玩意,而且,很久没喝了。   至于失主是谁?不关他的事。   “赔我!”   他掏出两只空空的裤袋。   “看得出来我比你手头还拮据,好歹你的穿着还满体面的。”   他从来不介意在恰当的时候使用小小的心机。   永澜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确耶,他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生活宽裕的人,可是为什么她莫名感觉到他有着强大的灵魂力量?   基本上越是出色,社会上越是举足轻重的人,灵魂重量越是强大,不过她能力低微,看走眼也不是没有的事。   反正——“你把我的五十元吃掉了,那我晚上要住在哪里?”   虽然不清楚两者有何关联,他还是耸肩回答。“爱莫能助。如果你真要我的建议,公园、车站都是不错的地方,地下人行道我是不建议,你这模样,大概一进去……很难完整的出来。”   一皮天下无难事,用理亏换点良心上的建议他还做得到。难得做一次好人,可以抵换她的损失吧。   永澜不完全懂,不过可以理解这人是不打算还她钱了。   东方清俊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许。   看得出来,这个女生对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熟,就连最简单的人际关系、应对进退都很生疏,不过这是她的问题,不关他的事。他徒步走了很多天的路,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当务首要是好好回去睡个长觉。   至于多多,他嘴角浮起一朵贪到小便宜的笑,就谢喽!   他举步绕过她往左走。还好、还好,说到睡觉的地方,他倒是有一处可以遮风挡雨。   永澜跺了跺脚,湿润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你真的不能还我吗?”   他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喜孜孜的在多多开口戳了个洞,一口气喝完一瓶。   哈~爽到爆!   还不过瘾,他索性边走边开封,三两下就把战利品喝了个精光。   摸摸肚子,算聊胜于无。   他的听力一向敏锐,步行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后头细碎的脚步声跟上来了。   经过公车站牌,来到下一个街口拐弯处,后面的人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女生这么执着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个社区的建物新旧杂陈,附近原来都是同样的三层楼透天厝,不过几年前土地重划后,很多邻居卖地的卖地,也有陆续改成公寓大楼的,像他们家这种独幢又能拥有前庭后院的两层楼斜顶住宅,反而在这区块变成土地价值远远大过于建物本身。   水泥墙圈起的房子,两片铁门有一片歪倒了,放眼看去,杂草比人还高,房子只隐隐露出个黑色的屋顶。   他伸手把跟藤蔓纠缠的铁门推开,“叽——”刺耳的刮锈声,顿时在寂静的夜里制造出教人皱眉的恐怖音效。   东方清俊没被吓跑,倒是很多本来寄居的小生物一阵抱头乱竄,好一会才归于安静。   他懒洋洋的走了进去。   真要追究,这洋房是他老爸最发达,喊水会结冻那几年随手买下来给管家养老的住所,想不到老管家没享用几年,最后却变成他的藏身处。   至于他跟爸妈住的那个房子,他已没有记忆,现在再回头去找,就跟脱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   不久,原来应该把走到都盖住的杂草,被他铲出一条可以行走的红砖道来。   “你还要继续在那里站多久,不进来吗?”   永澜被吓到,深吸一口气,见他仍看着自己,才确定自己没有耳背。   好吧,他也很意外自己的“善良”,他应该把她拒于门外,把她当成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甚至空气都可以,像他这么怕麻烦的人,为什么要把一个陌生女生带进家门?   “没回应?那当我没问。”   她的脚才动了那么一动,他又改口。   “别说我没警告你,我可是个很健康的男人,你一个单身女子要是进了我的门,出了事,是你活该。”   一盆冷水泼得人头皮发凉,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只见她神色微慌。   “到底……我能进去吗?”永澜踌躇开口问,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心机白费,石头丢进水里了。   “先说好,你只能住一晚,明天天一亮,你就得走。”   永澜有点苦恼。她要不要告诉他,如果让她住进去,她就不会走了耶!   这房子看似杂乱荒芜,可是气场很好,住在这里,她应该可以避得过劫数。   见她没反应,东方清俊很自以为是的当她同意了。   “同意的话,就进来吧。”   屋子有水有电,东方清俊知道这事托谁的福,这么些年还真心把他们兄弟放在心上的,也只有早就离开东方家的老管家。   不同于外表的脏乱,房子里面出乎意料之外的可以居住。   所谓的居住,当然称不上豪华奢侈、一应俱全,但是对于一个高龄近七十,住疗养院,靠养老金过日子的老人,能把房子维护成这样已经不简单。   这年头没有谁还念着旧情、旧情,得看看建筑在什么样的基础上。   他不偏激,只是多年来的冷眼旁观,心凉了而已。   “我累了,不招呼你,你自己随便找个空房间睡一晚。”随意交代,他便爬上二楼,打开热水,用力的洗刷累积了好多天的污垢,然后光着身子,也不管头发滴着水,倒头就睡。   即便家里多了个人,对他一点影响也无。   * * * *   东方清俊早出晚归,每天回来也不开灯,摸黑上二楼,不管身上又添多少伤,一律倒头睡死。   他运气真是不好,行踪再怎么保密,那些人还是能“赃”到他,死活就是不放过他。   不从,就只有干架才能脱身。   那些混蛋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但他这些年也不是白练的,想打赢他,八百年后看有没有一丝机会!   这一天他提早回来,一边还是得闪过满地垃圾的前院,一面粗暴的问候人家老母,还有祖宗八代。   这些不长眼睛的路人,没看到这幢房子里已经住人了吗?还拼了命的把垃圾往这院子里扔!一堆理盲!   暗夜里看不出来是谁惹得他凶性大发,一进了门,打开灯,才发现他几乎体无完肤,一张脸肿得跟猪头没两样。   “马的!”一个坐下的小动作牵动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咒骂。看来,腰肋骨大概断了,指关节也全数瘀青。   倏地——   “谁?谁在房子里?给我滚出来!”   只见一袭月牙白飘进了他的视线。   “你不是走了,还在我的房子作什么?”以为早就该离开的人,此刻却一脸的睡眼惺忪,手里抱着枕头,一副无辜的、小白兔似的神情面对着变脸的他。   第一次端详她小小的、白白的脸蛋儿,一头现代人绝对嫌累赘的及腰长发,赤着小脚,站在他这两天制造出来的脏乱地板上。   “我不能走,没有要走。”呀,他一身的血,一定很痛,痛就会不舒服,不舒服脾气就坏,脾气坏,她只得捱骂。   “你吃定我,想赖着不走?”   “永澜不能走,天雷要来了。”坦白从宽,他是好人,应该会让她留下来的。   “天雷,那是什么碗糕?”   这两天为了摆脱那批人,他一直在外面混,早就忘了她这个人,根本没注意她离开了没,想不到他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时候,房子居然被趁虚而入了。   显然她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瞧她这副居家模样,比他还要像主人翁呢。   “我们这一族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被那个讨厌的雷公劈上一次,要是能安全的避过去,才能真的变成大人。”永澜很好心的解释,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   屁字差点从东方清俊嘴里吐出来。当他三岁小孩吗?“工三小!天雷?满地都是避雷针的现代,雷公要劈人,几率少得可怜好不好,谁会那么呆,站在外头给祂劈?又不是发神经!” 第1章(2)   马的,她真的把他当白痴。   他全身痛得像被火车碾过,哪来的心思听她鬼话连篇。“我不管,反正你立刻给我消失……嘶,你在做什么?谁准你碰我的?”   逐客令才下了一半,一只小手陡地覆上他最大的伤口,轻轻拂过,说也奇怪,那痛马上消失,最教人讶异的是,连坑坑洞洞的口子也不见了,完好如初,一路平坦。   他把她的手抓过来看。马的!就跟扑通女孩子一样,润润嫩嫩的。   再看一次自己腹部的伤口,哪来的伤?弹性十足的肌肤,怎么按都一样。   “你……怎么弄的?”   东方清俊意会不过来。他眼花吗,还是错觉?如果他没有精神错乱的话……他就是见鬼了。   “不知道,永澜生下来就会了。”   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他,神佛不信,要是有传教士敢拦住他传道,他一定给人家一顿白眼,但现在若不是撞邪见鬼……就是他疯了。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永澜连忙澄清。   “我不是鬼,你看我有脚。”她拉高裙摆,露出浑圆可爱的脚趾。   “你要是敢没有脚,我前天就把你轰出去了!”马的,他们家捡东西是弟弟东方孙朗的坏习惯,而他百年难得的善心大发,竟然捡了这么个玩意回来,真够晦气!   只是,女孩子的脚趾都像她一样的可爱美丽吗?   他在想什么?!他粗鲁的拉下她的裙子,盖住可爱脚趾。   “别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山妖鬼怪,我不想知道。”   他的人生还不够乱吗?又多她一个来凑热闹。还好他年轻,心脏够强壮。   “你为什么生气?”   他一定是失血太多、精神不济,才会产生幻听跟幻想,只要把眠补回来,这些幻觉一定会消失没错。   怪力乱神,退散!   不理会她,东方清俊起身往楼上走,却没有重申要赶走永澜的话。   他别扭的想着,她治好他的伤,就当酬劳,让她多住一晚吧。   反正多住一晚也不会怎么样……   * * * *   换下跟破布没两样的衣服,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的东方清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夜里,楼下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很听话,没来烦他,不许她上二楼,她就一步也没踏上来,所以也许隔天就会自动消失了吧。心里巴望着她赶紧消失不见,可是这样的夜,为什么知道楼下有个人跟他在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把双臂枕在头上,他一定是被这几天接踵发生的事情搞昏头了。   真的是没一件顺心的事!父亲留下来的那些部众如影随形的逼着他,要他回到东方帮,回到枪林弹雨、腥风血雨里讨生活。   他们可是能言善道得很,说什么一个有百年历史的黑帮要是这样消失了,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帮众。   那么他们这些人谁又对得起他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真抱歉,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脑袋里装着石头的老混蛋,有没有想过时代不同了,街头帮派能有多久的寿命?   他一点都不在乎东方帮会式微,散了、垮了、倒了都无所谓,反正鸟兽散不就是这么回事。   他的父母都抛弃他们走了,干么继承他们留下来的残骸,真的没必要。   本来已经疲惫到无力的身体,经过这一番思索,很好,脑袋越想越清楚,东方清俊这会比白天还要清醒了。   他气愤的把枕头往墙壁一扔,下了床,下楼去。   楼下没有任何光线,他一下来就踢到自己制造出来的啤酒罐,捡起来捏在手里,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客房门是开着的,他告诉自己绝对不是存心偷窥。   只有几坪大小的客房里,一身茸茸白毛的她,像是会微微发亮,趴在温暖的垫子上甜睡着。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会现出原形,她很小,是一只年幼的小狐狸。   她真的不是人。   东方清俊只觉得头上乌云翻涌。   像是感觉到什么,她忽然转头,高高竖起了两只漂亮的耳朵,当目光对上他的双眼,便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接着看似懊恼的把头埋进两只前爪里。   她在害羞吗?   东方清俊轻掐自己的手臂。是真的。   重新关上门,他头也不回的转身上楼。进房,把自己埋进他的床。   卡早困卡有眠,明天起床,一切的错觉都会消失无形。   * * * *   头戴安全帽,脖子上挂着擦汗毛巾的东方清俊,扛着细条钢筋在建筑工地里穿梭。   这工作他做了几天,不必用脑筋,只要有强壮的体力就能胜任,拿的是日薪,一天两千五百元,算高薪。   再过半小时就下班,领了薪水,要购买的日常用品……钱,暂时应该够用了。   不管如何,家里多了个人,该准备的少不了。   他不承认自己脑袋坏了,钱是为他自己花的,他要在这里住下来,总是得把房子打理成一个能住的样子。   那间屋子是空壳,除了几组简单家具,连个泡面的锅子也找不到,更别说香皂毛巾之类的用品。   前面一段日子,他忙着跟东方帮的残渣部队玩躲猫猫,哪来的美国时间想这些琐碎事情。   那天他醒来,那只狐狸没走,甚至干脆不要脸的用她的狐狸样子到处走来走去,一点自觉都没有。   其实撇开那些怪力乱神不说,她那身白毛还真是漂亮,把她当成宠物养也不是不可以。   说起来他能这么坦然接受她,是因为他看了不少现代时下流行的玄幻、修仙、穿越、军事、游戏的网路快餐文化。其实这世界要什么没有,差别在于自己要不要信而已。   相处了几天,他发现她跟人没什么不同,比较让人发噱的是,女生爱干净会收拾的美德她一样也没有,不管屋子有多乱,她都能安之若素。   她不会开火下厨,不会自己倒杯水来喝,也没看过她出门,套在身上的衣服,好像就那么一百零一件,万年不变,可是也没从她身上散发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来。妖怪不是都会变来变去?还是她已经修炼到可以不用吃东西、不用洗澡清洁的境界?   当然,前面的这些全都属于猜测。她压根就像他以前想的一样,不懂人情世故,人类的煮食器具她不去碰,也不认为身为寄居在别人家里的她,得要多付出点什么来换取住宿这类的概念。她肚子饿了只会讨吃,吃食还不能太差,看不中意会翻脸绝食,说他看不起她,要她吃馊水。   瞧瞧,谁见过这么大牌的寄宿狐狸?   刚开始的客气,一定是假装出来的。   为了她的伙食,他只好出来打工。   至于修炼这件事——他确定没见过,了不起有月光的夜里,她会坐在窗口晒晒月光,更多,就没有了。   其实应该不用对她存有太多想像,一只要吃三餐、宵夜不能省、吃饱睡睡饱吃的狐狸,能对她有多少期待?   既然只是纯打工性质,只要是工头的命令,他就去做,他年轻力壮,又听话,爬鹰架、绞铁丝、拌水泥,全做得有模有样,不像那几个说是为了学校报告、不得不来混个成绩的大学生,能摸鱼就摸鱼,不到下班时间,已经在讨论下班后要去泡网咖,还是和新把到的妹去是把费(Buffet)。   东方清俊一点都不羡慕大学生,自中断学业后,他就自修武道,后来因为一连串的事故,在父母的安排下,他最后到了德国格斗学校,在外这些年下来,他眼界更加宽广,心胸远远胜过同侪许多。   “要约他吗?”   “不要,根本约不动,你忘记他上次怎么拒绝我们的?”   几个年轻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飘进东方清俊的耳里。   “这次也许不会。”   “他本来就不合群,再说我们是大学生欸,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我听说他没读过高中,搞不好大字也不识几个,带出去丢脸啦。”   “这念头没念过高中的人的确少见。”   “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啦。”   “其实,我觉得他还满帅气的……”   明知自己是那几个人话题里的对象,他却佯装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从他们身边大剌剌的走过去。   毕竟谈论他的人都不尴尬了,他这个被谈论者当然要表现得坦荡荡。的确,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爱嚼舌根就用力嚼吧!   他们的话,对他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相较于这些人,家里那只狐狸可爱多了。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2章(1)   回到家,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就开了。   门里面露出一张充满喜悦的脸蛋。   “你在给我等门?”   她可爱的摇头,老老实实回答,“不是门,我在等你。”门一直没有离开家啊,她等的是他。   看来她跟新生儿一样,人类有些词汇对她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东方清俊莞尔,也不进去。   “你有名字吧?”原来不打算让她留下来,所以连她的名字也没问,现在既然打破了原则,两人要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不能老是喂来喂去的叫。   “永澜。”   “我叫清俊。”   “俊。”   “嗯。永澜,去过购物中心没有?”   她摇头。   “我对女生的衣服不在行,你得跟我去。还有,我穷得很,最好大卖场里的衣服你穿得习惯。”他的存款数字一向难看,如果她对穿衣也像吃食的要求那么多的话……   抱歉,这个她不包涵也不行。   “还有,外出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我没有说你可以离开我,一定不可以走开,知道吗?”   人心诡谲,他只能担保自己,不能保证别人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他还想灌输她人心难测,世界复杂的观念,可是……他什么时候婆妈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迫的想维护一个人。   他的声音干涩道:“总而言之,外头的人不一定是坏人,可是,你一定要保护自己。”   永澜欣然点头。   这不难,她本来就是要住在他家,为什么要跟别人走呢?   她提问:“连说话也不可以?”   “不可以……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完了,他对她的占有欲好像更严重了。   “永澜知道了。”   他的话,她一定会听。   要出门欸!   * * * *   都怪自己的荷包太过困窘,塑胶袋里只能装回大卖场两百块得衬衫、五百元的长裤,还有夹脚拖鞋。   另外一个袋子里,则是最便宜的咖喱料理包、一只锅子和两双筷子,拜昂贵的物价所赐,光买这几样东西,东方清俊身上的两张大钞就只剩零头。   钱真不禁用。   幸好她对穿什么、用什么都没意见,南侨水晶肥皂洗脸洗发又洗澡,她也可以接受,如果是正常的女孩子,早就一脸嫌恶掉头就走了。   忽然,他的衣服被扯了下。   走在他后面的永澜,指着人家店前小黑板贴的甜筒海报说:“这个,永澜想吃。”   一个要价一百七十块得甜筒?!   马的,黑店,抢钱呐!   但……是女孩子都喜欢甜筒吧?   看见她期待的眼神,虽然价钱贵~~了点,但一个甜筒应该可以稍微满足一下跟着他出来,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的心情吧?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于是从购物中心回来的路上,永澜得到他忍痛买来的巧克力甜筒,冰淇凌上面撒满杏仁榛果核桃果粒,饼皮是兰姆酒酿葡萄口味。   好吧,东方清俊承认,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就觉得这东西贵得有道理。   “俊不吃吗?”   “男人不吃甜食。”他回答得天经地义,那晚嗜喝多多的样子,好像是错觉。   没错,他不吃任何甜点,只要甜的他都不吃,唯一例外是小时候妈咪给过的养乐多。   没有任何可以回忆怀念母亲的物品,除了那酸甜的滋味。   “你咬一口,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永澜无限满足,很大方的把已经舔掉泰半的甜筒分给他吃。   她的眼神真挚,一点都不像虚应故事。   时间超过一分钟,巧克力融入了冰淇凌,眼看快要滑下来,他闭上眼,意思意思的舔了一口。嗯,复杂的口感太腻,不合他的口味。   还是他的养乐多最爽口。   不过一睁开眼,他还是点了点头,违背良心说:“好吃。”   永澜满足的点点头,丝毫不介意刚刚被他舔过的地方,三两口便解决了那支两人都吃过的甜筒。   从购物中心回来,因为有了替换衣物,永澜被勒令去洗澡。   之前,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到她的坏习惯,可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去打工了,他要在家里工作,那么,她最好是干干净净的。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永澜比军队的士兵还要听话。   他教她怎么放热水、开关水龙头,还有别把自己烫成一只熟狐狸,然后才趁着她洗澡的时间,从厨房拿了超级大黑色垃圾袋,开始整理打扫几乎要成为垃圾场的房子。   这一打包,来回两趟,才把清理出来的垃圾山拿出门去。   打扫过后的屋子果然干净多了,东方清俊抹了下额汗……咦,那家伙就算泡澡,也未免泡得太久了,不会溺水了吧?   吓!   才动了要开口叫人的念头,眼前一个白晃晃又湿淋淋的窈窕裸体就站在玄关处,身上除了一颗颗晶莹的水滴,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漂亮得不可思议,暴露在空气中的曲线氤氲着雾气,朦胧的灵气似梦似幻,看得东方清俊先是傻了眼,接着一股血气打从胯下直冲脑门。   “我给你的大浴巾呢?!”他张口嘶吼。   她到底是一点心机也无,还是压根没把他当男人?!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大步冲去把浴巾还有替换的干净衣物都拿了过来,塞给她之前,狠狠的闭上眼睛,声音比十吨水泥还要硬——   “接着!然后进房间去,给我穿整齐才准出来!”   永澜有点不解他的怒气打哪来,不过还是乖乖听话,拎着衣服进房间。   幸好不用亲自示范教她穿衣服,要不然他身上的血会在第一时间里流光光。   东方清俊重重的吁了口气,但内心深处莫名的有些躁动,她那窈窕的曲线,美丽的锁骨,滴着水珠的浑圆胸部,那被水分滋润过的肌肤,简直完美得毫无瑕疵……喔!不能再想了!但一管鼻血已毫无预兆的从鼻孔滑了出来。   真是一语成谶。   等他找了卫生纸,鼻孔塞了两团难看的纸团走回来时,永澜已经穿好衣服裤子等在那边。   “记住,以后洗完澡一定要穿上衣服才能出来,还有,女孩子的身体不可以随便让男人看见!”他不忘对她碎碎念。   永澜皱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流血,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将两坨难看的纸团拔起来,擦了鼻血,这才又把新的干净纸团塞回他的鼻子里。   “你看见我的身体,所以生气又流血?”她很有求知精神的问。   他已经好多天干干净净的,没有流血,没有伤口了。不打架的他文质彬彬,真好看,可是为什么他刚刚没有打架,血却从鼻子里流出来?   难道她的身体有让人流鼻血的效果?   “不要问男人这种很难回答的问题!总之,你记住了,女孩子的身体不可以随便让男人看见!”   天,他要去哪里找健康教育十四章给她看?   心里转着复杂的念头,东方清俊起身换她坐下,用一条小毛巾,像个小父亲一样帮她擦起头发来。   “不要头发湿湿的跑出来,以后会患头风。”   “俊对我真好。”她一脸笑咪咪,笑得好幸福。   “我问你,永澜几岁了?”她的发质很好,摸起来像滑动的水草,由上往下,可以看见她漆黑的睫毛,温润的额头,不知不觉,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温柔。   “五千五百岁。”她竖起十根指头,她的指甲圆润、指腹粉红,美丽异常。   “……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可不可以当他没问?   “五千四百九十九岁啦,我的实际年龄。”   这是差在哪?“九十九,你们逢九就要避劫吗?”她刚来的时候说过,是为了避雷劫才离家的。   “我只要过了这个劫就是大人了,我家那些哥哥们,每个都很顺利的历劫归来,我运气不好,一下来才发现因为是末法时代,人类都不信神鬼了,没有香烟祭祀,也没有供品,所以几乎找不到可以避难的地方,幸好我遇到你。   下山之前,我爸说了,要是能渡过此劫,我就能脱胎换骨,往修行的境界更进一步,到时候我就能拥有像哥哥那样的本事了。”   什么法术都没有的她,常常怀疑自己是爸妈捡回来的孤儿。   “哪需要那么麻烦,你跟我在一起,想要什么我都会供应你,干么修炼?”东方清俊停住了擦拭头发的动作,瞪着她如剥了壳的水煮蛋般光嫩无瑕的脸,心中没来由的不爽了。   他排斥那个什么修炼。   她要是练下去,他们的距离不就更远了?   这一想,呼吸一窒。难道他想跟她谈什么将来吗?   他会不会想太多了,还想到那么远的事?   “呃、那雷什么时候会下来?”被雷劈,那滋味用想的就知道不好过,草木焦枯,要是打在人身上……他蹙起了浓眉。   永澜摇头。   就是不确定,她才需要这么早离家呀。   “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在屋顶装上十根避雷针,让雷公什么都劈不下来。”   他身上有股气势很慑人,仿佛他说的话真能护她周全似的,一点都不牵强也不是吹嘘。   那一瞬间,永澜在他脸上看到他毫无质疑的接受了她所说的一切。从一开始,他就接受来历不明的她,没有厌恶,没有怀疑,没有任何的嗤之以鼻,他是真的相信她。   他们明明非亲非故,他却无条件的对她好……   她好感动,毕竟,人妖殊途,能遇到一个肯真心接受她的人,那种快乐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   “俊不怕雷吗?”   “那有什么好怕的。”   “你真是太厉害了。”   虽说这话有点谄媚,可是东方清俊却觉得受用极了。他第一次笑开怀,对着永澜咧出青春的粲笑。   他的笑容有着强烈的感染力,永澜也傻傻的笑开,用她灿灿的黑眼珠,一地刺真真正正的凝视他的脸,将他的声音、他的人,放进心坎里。   双眼皮下湛黑的眼睛,斜飞的浓密眉毛,圆圆厚厚的耳垂,带着男子气概的五官,她要一竖一笔的描绘进她的心里,烙成永恒。   他们的寿命是人类的好几倍,记住人的脸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是,她会记得他的。   还有,她也不想忘记这张脸,更甚,他对她的好。 第2章(2)   * * * *   这天,从外面回来的东方清俊,带回来一台老旧的电脑。   不再去工地打工,他改去了资讯展的3C大卖场。   新兴产业的电脑,简直像不用钱似的,一台一台的卖出去。   为了赚钱,厂商六折、五折、三折的往下杀,有的干脆还用流血价一折出清,让抢红眼的顾客几乎要为之疯狂。   他很小心的避开人群,选中一家几个业务员已经忙到双手都是订单,耳朵还夹着电话回应的摊位。   这家生意很好,明显缺乏人手。   当他看见挂着名牌的店长,便开门见山毛遂自荐,说他可以替客人修理电脑。   忙得连口水都没喝的店长哪有空鸟他,趁机大口灌了口水,要他哪边凉快哪边去。   东方清俊也不勉强,就站在角落,以不妨碍人家做生意为原则。   后来站久了,那些忙昏头的业务员竟开始吆喝起他递个便条纸,或是要他接手一下,自己要上个厕所什么的,甚至因为他就混在摊位里,顾客把他当成了业务员。   来人很急,因为电脑里存有很多重要的资料,他需要那份档案作成幻灯片,明天给公司的大客户看,可是走了几家专门店,都说需要送回原厂,这样他哪来得及啊?   来这一家,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碰碰运气。   东方清俊淡淡看了下。   “可以修,换个CPU试试看,然后线路再作一番调整,应该就没问题了。”   顾客如获至宝,差点没跪下来叩谢大恩。   只见他拿起微调的螺丝起子,开始修那台必须送到原厂才能修理的昂贵NB。   他的技术娴熟,让店长越看越惊讶,最后拍着他的肩膀,笑说:“好小子,你很有一手喔!”   二十分钟后——   “我给你的电脑换了新的CPU。你一定很少保养,里头的软驱磁头还有光驱激光头都沾了过多的灰尘,这样很容易导致读写错误,这次我都帮你清理过了,要是有时间,下次你可以考虑把NB带回来作保养。”他还给顾客一台完好的电脑,并淡淡地交代。   顾客兴高采烈的走了。   东方清俊在哪里待了半天,不拿酬劳,只向店长要了一台人家报废不要的旧电脑,和一堆免费软体。   他清楚自己不能只干那种看天吃饭的粗工,他一个人还无所谓,可是现在家里多了一张嘴,他是男人,得担起家庭的责任来。   因为这“一念之差”,原本无意家业,也对将来没有任何规划的东方清俊,开始有了动力,对钱有了想法,但是他的念头很单纯,只是想让永澜吃好的、用好的,过舒服的日子。可怕的是,他贯彻始终的力量,一直到很多年后有了非常非常惊人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东方集团是因为什么动机建立的,上流社会猜测了许多年,可他们猜破了头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集团的起念,竟然是因为一个青年想对一个妖怪好,而且还是一个既不温柔贤良、不会煮食也不会打扫、伸手喝茶张口吃饭,还怕冷喊热的妖怪。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他把电脑、配线放下,对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永澜问道。   “俊忙的时候,永澜可以不要吃。”   其实她不一定要吃东西,可是在这里让他养成了三餐定时,有时候嘴馋还要加宵夜点心零食的习惯,两个人在一起吃东西,就算零食也分外美味。可是,这也让她开始有了小小的烦恼,哪天她得回家时,谁会像他这样不厌其烦的喂养她啊?   她什么都不会,不懂家务,也不会赚钱,以前在家,爸妈常常会背着她叹息,担心她嫁不出去,即便日后成功嫁人,也是一天被婆婆打三顿的歹命。   家里总是他在忙,他要上班赚钱、要煮饭烧菜、要洗衣服、要丢垃圾,即使在外,也会打电话回来问她肚子饿不饿……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她,俊的事情才变多的?   永澜小小的良心发现一下,不过一转头就又忘掉了。   其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东方清俊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不吃?你身上没几两肉,三餐很重要知道吗?这样吧,以后我要是出门去,会把煮好的菜放在冰箱,电锅会用吧?这个按下去,就行了。”东方清俊摸摸她的头交代。也不知道是哪时养成的习惯,看到她,总要摸上一摸。电锅的用法,他记得有教过她。   “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也不想去用那什么电锅,反正睡一觉俊就回来了,再不然到前院的草坪打打滚、晒太阳,时间并不难过。   “永澜可能不知道工作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是男人,不赚钱你就会没有点心甜筒吃,我不能一直在家照顾你,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来。”看来他得效法古人,做个大饼放在她脖子上,好让她肚子饿了的时候有东西吃——他为这个想法失笑了。连这么蠢的方法都想试,他真是败给了自己。   “我知道,电视上有说。”电视真是好伟大的发明,也许她回家的时候,可以搬回去。   “电视真的那么好看?”   “妖怪也要和世界接轨嘛。”   他噎了一下,换了话题。“除了看电视,你今天还做了什么?”系上围裙,他往厨房走去。   跟屁虫立刻跟上来,而且跟得很久、很欢喜。   “睡觉、晒太阳、在草地上翻滚,还挖了蚁窝。”她如数家珍的报告自己今天的行程。   的确是她会做的事。“要小心别人,别让左右邻居看到你的原形,最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吧。”毕竟不是每个人的思考都是正面的,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才是王道。“你要是被坏心眼的人抓去当狗肉炖,我可是救不了你。”   “我很聪明的,都是藏在很多草堆里,没有人看到我。”   前院的草比人还要长,东方清俊没空整理的结果,就是没有人敢随便进来,也歪打正着的变成小狐狸每天打滚玩耍的地方。   他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往永澜的手上堆。“放在流理台上面。”   她乖乖听话,放下,然后咚咚咚的又跑回来待命。   再给她一颗洋葱。   “你先去洗澡,我看你玩了一身脏,等你出来,就有饭吃了。”东方清俊拿出昨天晚上腌好的里肌肉,那是她的最爱。   永澜偏食得很,完全是食肉一族,不管羊猪牛,统统来者不拒,至于有益身体健康的蔬菜,管他妈妈要嫁给谁,一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渡到他的盘子里,然后抵死否认曾经干过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没什么手艺,幸好她有肉就欢,即便煮泡面,只要把泡面里头少得可怜的肉末给她,她就满足了,他煮什么,她吃什么,所以他的厨艺别说精进,压根还是停留在原始人时代。   至于腌肉,只需要丢进泡面锅煮一煮,就成了。   他问她,“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嫌弃我给你吃馊食,怎么现在我煮什么你吃什么?”   事有蹊跷喔!   她用洋葱敲头,脸色坦荡。“俊赚钱很辛苦,你让永澜住在这里有吃有喝,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算你有良心。”他笑得很快乐。   “俊最好了。”永澜爬上他的肩上,让他背着走。   他的背好结实、宽宽的,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好喜欢。   她软软的身子就挂在他背上,这是她还满喜欢玩的游戏,老是把他的背当树爬,也许她太小……咳,五千四百九十九岁得高龄好像不小了,但她的样子实在跟青春少女没两样,时而懂事,时而小孩性子,就说男女之别好了,她就是完全无知状态。   如果她还做不来把关,那么,他来,他会替她顾好这道男女防线。   她单纯,单纯得令人心生怜惜,喜怒哀乐像白纸上的字,不用猜,完全一目了然。   “去洗澡,要记得,别把水都玩光了。”他拍拍她的臀,示意她下来。   永澜喜欢水,爱玩水的程度可媲美水鸭子,每次泡澡过后,本来浴缸里满满的水一定见底,水费是一回事,水冷了,感冒就不好了。   “不洗澡,你说今天要带我去市立游泳池,你说那里的浴缸很大,不怕把水撒到整个浴室湿答答的。”她嘴里说不,人还是滑下那舒适的宽背。   她总嫌弃家里的浴缸不过瘾,东方清俊只好允诺说有空便带她去泳池,好让她玩个够。他想,也许到了夏天,他已经有能力带她到水上乐园,到时她一定会高兴得到处蹦蹦跳。   “那就吃过午饭再去。”   自己有多宠她,东方清俊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一露出希冀的眼神,就算手头拮据得要命,他还是会想尽办法满足她。   她很少出门,不会吵着说要逛街买东西,女孩子热中的事她都没兴趣,他原本想,兴许是因为要躲雷劫的关系,让她对外面望之却步,后来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只要有一座院子,花花草草,绿树虫鸣,她就可以打发一整天。   根据目前他观察的心得,蹭着鼻子睡大觉,贴着电视不放过所有频道,把前院的杂草丛堆当运动场,这三样是她生活的重心。   吃饱睡,睡饱吃,没有任何烦恼,真好。   “YA!YA!YA,俊是好人,最好最好的人!”她转圈圈,蹦蹦跳跳的冲到客厅去看电视,瞪着吃饭。   东方清俊好笑的摇摇头,把拎在手里的红葡萄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不必火里来水里去,不用一言不合就先砍了再说,这样的生活很不错。   身体里像安了固定的生理时钟,时间一到,就会急着回来弄饭给小狐狸吃,手里握的也是刀,感觉却完全不同。   他……因为有了她,僵硬堆叠的心里,似乎有了不同的风景。   这感觉,他喜欢。 第3章(1)   碍于经济,出门的东方清俊习惯走路,远一点的路程才搭乘大众交通工具,要是只有他一人,管他游泳池是不是在一个很尴尬的距离,撒开大步就走,但带永澜出门,他选择了公车。   两站能到的市立泳池,并没有因为天气转凉生意稍减,七分满的客人来来去去,热闹得很。   等不及他买票,永澜欢呼了声,越过他还有售票员的眼睛,直直往那清凉的水池奔去。   “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他急中生智瞎扯,同时递出一百五十元买了两张票,赶紧追上去。   经过小川堂,一边是鞋柜,还有寄物柜,再过去,左边是女生更衣室,再过去一百公尺处则是男生更衣室,池子有大有小,他看了看,人不多,可是永澜呢?他们一前一后也不过差几分钟啊。   他们的到来其实并没有招来太多目光,但是,像慢动作似的,本来各自青蛙、狗爬、仰式的老老少少,陡地都停下了动作,有志一同的发出惊叫,有人呛了水,有人张口说不出话,还有妈妈动作飞快的遮住小孩的眼睛。   东方清俊心中立刻涌起了不好的预兆……   已经脱光衣服的永澜就站在跳水台上,身段凹凸有致的她,似雪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要不是那头长发帮了大忙,多少遮住她胸前两点,后果堪忧。可是,那有个屁用!他的眼光滑到她平坦的腰腹地带,女孩子那片私密处果然见光了!   他根本没时间脸红,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出了草上飞的轻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他瞬间来到永澜身边,途中已经从环保袋拿出大浴巾,将她整个让人吃冰淇凌兼流鼻血的好身材裹住。   “我不是给你买了泳衣?!在泳池里要穿泳衣,我有告诉过你,这里不是家里,不可以脱光光!”东方清俊气急败坏的斥责,脸色超难看,双臂还非常用力的把她搂在怀里,并且怒视周围的所有人。   泳衣是他买的,样式还是最保守的那一款,但他万万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套。   “我忘了。”她吐吐舌。“何况衣服在你的袋子里,我想先脱好衣服等你来,我再把泳衣套上去,就可以下水了。”她垂着头,小小声的解释。   他训人的表情满可怕的,明明平常好相处得很,现在端起脸来,怎么她的背就发麻了?   东方清俊把她往池边带,远离众人的注目。   这里不是山里野地,禁不起脱的,现实人生有现实人生的秩序规矩,就算警察没来开单,她这么做也实在有碍善良风俗习惯。   这只野狐狸,害得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她得上课,得好好上一堂男女授受不亲,还有在公共场合不可以随便赤身裸体的课!   “以后要听我的话,我如果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还有,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先问过我,知道吗?”只有这样,才能预防万一。   “噢。”永澜点头。   其实截至目前为止,她都有照俊的话去做,她在渡劫,千万不能得罪饲主。   一场骚动被东方清俊阻止了,但是一股专属于女孩子才有的好闻体香也倏地钻进他的鼻端,他不禁吸了吸,低下头,一想到大浴巾底下的她赤裸裸的,他赶紧把人推开,咳了咳。   “跟我到更衣室,我教你游泳以前该先作什么准备。”   他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入女子更衣室,否则包准被打得满头包赶出来,可是他守在外面,教一个女孩子怎么穿泳衣戴泳帽,身边人来人往,尤其出入的都是女人,不久,他就发现别人全对他投注鄙视的眼光,但他忍,为了她,他全忍下。   他怕麻烦,就算下面有个血缘关系的弟弟东方孙朗,两人年纪只相差一岁,他却很少主动关心弟弟的事,想不到独善其身的个性在碰到永澜以后,所有框框和秩序都被打破了。   他为她越做越多,就连这种以前打死他都不会去做的事,他都甘之如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终于,可以下水了。永澜跟条美人鱼一样,不是说她的泳技有多好,而是她非常的乐在其中,方才对她稍有微词的婆婆妈妈们,在看到她可爱活泼又笨拙的狗爬模样后,都忍不住多嘴指导她一下。   一个午后,什么疙瘩都没了,还有妈妈级的人物对她倒起家里的苦水来——   “我女儿的年纪跟你差不多,要是有你一半的贴心听话就好了。”   永澜全都傻笑以对。   喜欢运动的人都有宽大的胸,果然是真的。   这趟泳池之行,大部分的时间永澜都很开心,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让她闷闷不乐,那就是俊。   他穿泳裤的样子很帅,他的肤色发亮结实,许多女生都用垂涎的眼光一直看着他。   那目光她懂,就好像她看到肉一样,好想、好想扑上去,一口吃掉的感觉一样。   对此她很不舒服,不喜欢那些接近他的女生,却没发现自己无忧无愁的俏脸浮上被倒债千万的表情,只能戳着泳圈出气,到最后,连最爱的戏水都没劲了。   * * * *   “运动后肚子好饿,你说我们吃点什么?”   “……”   没声音欸,她一向都是有问必答的,这回居然给他来了个相应不理?!   “那么要吃甜筒还是炸鸡?”   “……”   “我喜欢炸鸡排,买一块公家吃。”   “……”   “不然我自己独吞?”   “……”   真是够了噢。   “永澜……”东方清俊很难得用这种口气叫她,声音明显不爽。“是谁教你‘结面腔’给我看的?为什么阴阳怪气?这不像你。”   “……”   “你给我站住!”   “我就是不高兴嘛~~”她还不是拿乔高手,被他那种语带冷意的声音一喊,吓得乖乖站住,但因为心虚和中气不足,除了把声音拉长一点,根本没有威吓力。   “有话就说清楚,我不喜欢女孩子耍脾气,你对我有任何不满或是意见都可以说,就是不要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他很酷,说这话时架式很吓人。   干嘛突然搞起阴暗,他的脾气也是有底线的好吗?   “我不舒服。”   “着凉了?”这种天气去游泳的确不是很适合,他太粗心大意了。   “我没有那么虚好不好!”   “不然?”   “你有女朋友。”   “最好是有那种女孩……你说的是刚刚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白西希?”   当然不只有那个八爪女,游泳池里那一堆呢?她在心里嘀咕。   “我们是国中同学,之后就失联了,难得在路上碰到,打打招呼并不算什么,那只是礼貌?”   “人类的礼貌可以看到男人就动手脚?我看是你喜欢那种讲话嗲声嗲气,对着你乱摸胸膛的女孩子。”说话就说话,那个白西希的手还不安分的在他的胸膛上划来划去,她把俊当什么了?   气啊!   她的口气酸溜溜的,明显这醋吃得很大。   他怎么会认为她是软麻糬?女孩子的爆发力果然不能小觑。   “你不喜欢别的女孩子对我动手动脚,为什么不出来把她推开?现在光对着我生气,把肠子气得打结也于事无补。”他像偷到鸡蛋的狼般贼笑。   “你跟她真的只是学校的同学而已?”   瞧她一副浑身长虫的样子,东方清俊不忍再逗她。   “她不是我喜欢的型。”   “那——你喜欢哪一型的女孩子?”不问个清楚,她的心无法安定下来。   “哪一型的女孩子不重要,感情的事我现在还不想谈,我才十九岁,那些爱不爱的东西,可以以后再说。”横亘在他面前的, 还有兵役和未知的事业。   何况——我已经有永澜了。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是呀!早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生活已少不了她,他努力的工作,也全是为了她。   永澜想,只要他不是别人的就好。   “俊以后要把事业做很大吗?”   “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做什么大事业,我赚的钱只要够养我们两人,平安快乐就可以了。”   她因为东方清俊这简单的说法会心的笑了。只要没有别的狐狸精——不对,她才是狐狸精。只要没有别的女人爬到他身上,现在这样很好,其他什么都不要想,也没办法想,每天睁开眼睛可以看到他,吃饭的时候也是跟他在一起,这样就好。   她没有嘲笑他没志气,反而点点头。   “俊喜欢的,永澜也喜欢。”她伸手挽着东方清俊的手臂,长发随风飘动,恍若黑色流泉。   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肩膀夹着装泳衣裤的环保大背包,身材比例完美的他,长腿看似随行摆动,其实正配合着身边的女孩子,不敢走太大步,也不敢太快,两人有说有笑。   已经弱掉的冬阳斜斜铺了一地,永澜发现自己待在他的影子里。   她顽皮的朝着他的影子踩了一脚。   “喂。你很无聊喔,这样也能玩?”   “你踩不到我的……”伸出手,她用力的跑啊跑。   “你最好跑快点,被我逮到,有得你受。”   他生命里少有的热情,因为她而被激发出来。当然,这时全神贯注的东方清俊没想那么多,输人不输阵,迈开大步,看谁先到家。   一回到家,永澜风风火火的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到几分钟又卷了出来,令还在整理东西的东方清俊一脸困惑。   答案很快揭晓。   “锵锵锵,这是永澜股份有点公司发售的优惠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来,给你!”   一张用蜡笔,还有比小学生还要笨拙的字迹写的优惠券,交到了东方清俊手上。   这券是用平常收废纸的反面做的,上面有小花边框,一张显然是她的笑脸,龇着牙,有条长长的尾巴,最后才是黑色蜡笔写的三个字。   “还满……Q的,这个为什么要给我?”   “得到优惠券的人,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譬如说,像按摩、打扫、听话、就垃圾……先说好,要我做得到的才可以要求。”   连听话、丢垃圾都罗列在内,还不能随便要求,亏她想得出来。   “为什么我会得到永澜小姐给的优惠券?”   “我误会你,你又原谅我,所以我总觉得要贡献一点什么来弥补你啊!”她别扭的扭绞着手指头,对于下午的乌龙,有点耿耿于怀。   “这样啊,那我收下了,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用的。”东方清俊扬眸对着她笑了,随手把它夹在自己的皮夹里。   永澜很高兴他收下了她的优惠券,接受了她的心意,花瓣一样的唇,霎时泛起了无限的欢喜。   小嫌隙来得急去得也快,当事者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如水一般朝着渠道前进的感情渐渐加温。   看似萌芽的感情会去到哪?没有人能预知。 第3章(2)   * * * *   东方清俊对不良家业毫无兴趣,可他要是决定了一件事,认真的程度跟毅力,就会非常惊人。   他双管齐下,先从写程式入门。   然后向万宇宙推荐了自行开发的ERP系统。   万宇宙是谁?   他是“英研”科技的业务经理,也就是东方清俊曾在资讯站替他修理电脑的那个人。   老实说,万宇宙是只商场的老狐狸,即使他相信为东方清俊是个少有的电脑高手,却不认为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能写出影响电脑运作的核心技术来。   但是东方清俊找来了。   之前的电脑维修事件后,他曾经有意把东方清俊延揽到自己公司,要知道科技公司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人才,但是他的好意却碰到了个硬钉子。   他本以为东方清俊少年轻狂不懂事,虽然失望,还是留下名片,要他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   几个月后,当东方清俊在自己的公司出现时,他的确有点讶异。   “能写出这种系统出来,难怪你不屑当个上班族。”万宇宙感叹道,没有人才肯受拘束的,尤其他还小觑了他。   东方清俊并不解释,他是来贩售技术的,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待在家里的真正理由。   所谓的ERP系统,简单的说,就是以满足客人的需求为重点。人工智慧的ERP,有模拟能力,可以整合外部和供应商双方的需求,甚至对会计、对企业所有资源规划,都能作最有效的管理跟应用。   英研只是一家不上不下的科技公司,要是能把这套系统推到市场,公司能够谋取的利润将无法想像。   “我可以帮你争取到最高的价钱。”万宇宙乐不可支,他几乎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我并不想买断,我要五五分账。”东方清俊可不傻。   “可以,我帮你去跟上头谈,可是,往后五年你开发出来的程式还是系统,都要归英研。”老狐狸的嘴脸露出来了。   “可以。”他也很干脆,不推三阻四,也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因为这只是他的计画A,计画B才是他的重点。   于是,东方清俊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得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他的笑容,一直到回家看见等在院子里的永澜时才出现。   他抱起晒太阳的她,圈圈转。   “我有钱了,我有钱了~~”   永澜被转得眼冒金星,但也感受到他自身上辐射出来的欢愉,跟着叫嚷,“有钱了有钱了……俊辛苦了。”   他摸摸她被冬阳晒得粉噗噗的脸颊。   “你也辛苦了。”   “哪有……”她有些小害羞,看他即使到了晚上仍辛苦紧盯着电脑萤幕,连口水都没空喝,她原本鸡婆的想表示一下贤慧,哪知道差点毁了他赚钱的工具,当下他没生气,只是勒令她只能趴在沙发垫上,什么都不要做。“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比较辛苦啦。”   这是真心话,她对自己的无能耿耿于怀,也有了新体验。   很习惯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身为妖怪的自己可以不吃不喝不工作过日子,但东方清俊不行!他要在人的世界立足,无所事事一定行不通。   她备受宠爱,可是也慢慢的指导自己几乎凡事都依赖他,依赖到近乎可耻的都不。   沉睡好久的良心终于出来探头,鄙视自己。   “想太多!”他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我拿到订金,我们晚上去吃一顿好吃的,我带你去吃把费,里面有像山一样多的肉,随便你吃到饱。”东方清俊怜惜的摸了她明显消瘦下去的腰。吃了好几个月的科学面,她一点怨言也没有,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忍耐力?   像山一样的肉?永澜听到了“肉”字,很快把良心往脑后抛,脑袋里已经在想像小山高的肉是怎么回事了。   * * * *   有了大笔的银子进账,手头不再困窘,但两人的生活却没有太大的改变。   东方清俊承认自己是个老派的人,对夜生活敬谢不敏,他觉得规律的生活很适合自己,喜欢打杀生活的父母已经让他前面十几年的岁月过得高潮迭起,现在他能掌控自己的一切,虽然和永澜一起的日子平淡得像在喝白开水,家常得跟老夫老妻没两样,他却很满意。   两人一起吃饭,他吃不完的她会夹过去消灭,不过,只限于肉类,这样,他觉得很好。   洗两人的衣服,洗衣槽里的衣服都是一式两套的衬衫跟休闲裤,卖衣服的小姐说那叫情人装,有时候两人还可以换着穿,这也很好。   不管买什么都有对方一份,他会想她喜欢什么,什么东西不合她的胃口到她会趁他不注意偷偷往垃圾桶里丢,譬如青菜和红萝卜,很好。   总之,有她在,什么都好。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在游泳池闹了大笑话的人,还是嚷着要去。   她喜欢水的程度仅次于喜欢他,这是永澜自己说的。   也就是说,她想去玩水的时候,就会把他摆在前面?   算了,他不计较,反正真把游泳当运动的人还是他。   她爱跟着去,是为了清除意图想亲近他的不肖分子,只要有女生稍微靠近他,很抱歉,她就会化身为不定时炸弹,很不客气的从水池下方钻上来,掀起个炸弹花,然后卡在两人中间,对花痴女龇牙咧嘴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她的表现太过明显,明显到让东方清俊的虚荣心直冒泡泡,一点也不想阻止她。   他真的是来流汗运动的,这些女孩子总是搞不清楚,既然永澜的醋劲那么大,他也乐得因为这咖醋桶得到安静。   “你是女孩子,这样龇牙咧嘴很难看。”他动手把她的双唇阖起来,那个模样,跟尿尿的小狗划地盘有什么两样?   界、门、纲、目、科、属、种,种的分类中,狼、犬、狐狸属同一科,也算一家亲,习性相近并不奇怪。   “你是我的,她们别打你主意!”永澜气愤的拍水。这些女孩子是怎么搞的?!瞪走了一个又来一双,赶跑一对,还有一大堆……呜,她气啊!   “好,我是你的,你会把我顾好对吧?”   她还是不开心,回家路上总是噘着嘴。   一次又一次的女祸,终于让永澜丝毫没有女性自觉的心,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 * *   毕竟他们年纪都很轻,真要让生活过得像古佛青灯也不容易,他们偶尔也会打打牙祭,搭捷运去远一点的地方玩,也会因为永澜的要求去唱歌,去酒吧坐坐,看看舞池里跳舞的都是些什么人,尝过鲜后,他们还是喜欢待在房子里各做各的事。   东方清俊十指如飞的在键盘上飘来飘去,电脑上一笔笔的资料跑着,无事忙的永澜就趴在沙发上,这边滚过来,那边滚过去,若无聊,就去摆弄买回来不久的喇叭花留声机。   挑了喜欢的唱片,唱针摆进轨道上,不同于CD的柔润乐声慢慢的充满室内——   那一天我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翻过山、越过岭,来到你家的门前。   路边的花,山上的树,为我绽放了笑脸,天空的小鸟,也在歌唱相伴。   ……   一只狐狸爱的熊,   一只爱狐狸的熊,   我们怎么了?我们没有错,为何还要承受世间折磨?   她第一次听的时候,把没道理喊得震天价响,嘴里直嘀咕着。“狐狸怎么可能爱上熊?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可是听啊听的,那么多唱片她总是挑这张听,听过一遍又一遍,毫不厌倦,只是歌词老记不全就是了。   问她为什么,她换了套新说法——   “既然无国界,狐狸都可以爱上熊,那么野猪爱上狼、妖鬼爱上人、魔神爱上东方不败,也不是稀奇的事。”   东方清俊瞠目,他不应该把挑唱片的大权丢给她的,这样起码有时候他会有“四季”、“小狗圆舞曲”,还是灵魂蓝调可以听,不必为了狐狸爱上的究竟是不是熊而讨论半天。   可是,听她慷慨激昂、慌腔走板的鬼叫着“就算这爱情没有了结果,我也要爱出个轰轰烈烈,还给世界——”他的嘴角又咧开一条缝。   无所谓了,看她自得其乐的样子,他微笑,双手仍旧忙得很。 第4章(1)   不必再为三餐奔波的东方清俊,把多出来的时间用在网路上。这时的网路刚萌芽不久,一片的兵荒马乱,真正看好这块肥沃土地的人并不多,他去注册,取得执照,在网路上开了家商品设计公司。   这是他的计画B。   商品设计听起来不怎么样,但他确信商品设计公司的利润可以和IC面板比拟,因为设计包罗万象,从小饰品到餐具家具,再到选举商品,只要顾客说得出来,他就能做到。   果然,他的网路才架设出来没多久,就接到了订单。   不过他没有急吼吼的接单,先仔细过滤订单种类,希望第一炮能打响公司的知名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好基础。   “俊是天才,懂的东西好多,要是我有你这么棒就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永澜凑到他身边,瞧他不动如山的坐姿,充满霸气,看起来成熟得要命。   “马屁精,无事献殷勤,有鬼喔?”害他牙齿酸倒两排,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很不知好歹,我可是摸着良心说话。”受万能的电视调教后,她在语言上渐渐伶俐,也摸熟了东方清俊的个性,越来越不怕他了。   “这没什么,不随着时代进步,不懂专业技能,适应不了日新月异的世界,很容易被淘汰的。”脸上简单的表情,却显得莫测高深。   “我觉得你好像在说我,我天天在家,在草坪上打滚,什么都不会,像我这样的人,别说找工作,时代大概在很久以前就把我淘汰在角落发霉了吧!可是当人好辛苦,我不懂人很快就会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忙碌?”她的牢骚里有着浓浓的不解。   “如果人都不做事了,你觉得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乱成一团吧。”她用食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说道。   人跟狐狸真的不一样,人的欲望强烈,狐狸嘛,岁月悠长,时间对牠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可是在人的世界里,对牠们都没什么好评价,长得漂亮一点的叫狐狸精,遇到不好的事就说是狐祟,反正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现实世界有现实世界的秩序跟规矩……”他还要说,却被永澜抢白了过去。   “就算妖怪的我们来到这里,也要遵守某些准则。”这些她在家的时候就被要求背得滚瓜烂熟,来到这里,又遇到会叮咛她这个那个的东方清俊,所有人都把她当小孩,其实她不小了好不好!   来到这里,她不张扬,不出事,不就是在贯彻这些准则?   “聪明。”她真的很低调,一个人时,最远就是在院子里晒肚皮、抓蟋蟀,他还看过她在枫树干上磨爪子。   改天也许该叫人来把围墙砌高一点,张扬安全性会更高,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要是被邻居发现她不是人,那种后果……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被一道天雷压在这里动弹不得,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小狐狸难得忧郁了起来。   东方清俊瞅了她一眼,“觉得无聊了吗?你们的寿命那么长,其实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闲话家常的本事这么强,聊的还是这种柴米油盐没有营养的话题。   忧郁三秒钟就被歼灭。“好,我也要发愤图强!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看她舒服得枕靠在他的大腿上,仿佛那是她平常惯躺的沙发,东方清俊只能苦笑。这样真能教出什么才有鬼!   他努嘴,“去搬一张椅子过来,我教你电脑,懂了电脑以后,我要是不在,你可以上网去找人聊天,不然用网路找我也是可以的。”   她听了跃跃欲试。   二十分钟后,信誓旦旦要“挖粪涂墙”的人,已经呼噜噜的找周公大叔聊天去了。   东方清俊笑了笑,起身去房间拿了一张毯子,细心替她盖上,然后专心做自己的事。   * * * *   一个热带气压带来了雨,半夜,永澜被大雨惊醒。   四周一片黑暗,像是黑幕的天空,陡地一道耀眼的霹雳从大雨中劈落。   她惊跳尖叫,然后抱头鼠竄,想夺门而出,哪知道因为太过慌张,一头撞上关着的门,但她根本没时间想痛,外边的雨和雷仿佛追着她而来,她一边呜咽,一边冲出门外,直奔二楼,对着东方清俊的房门用尽全身力气狂捶!   东方清俊相信他要是再晚一秒钟来开门,门板就会被捶出个大洞。   来不及反应,身穿睡衣的他一打开门,一道黑影便快速地飞扑上他,然后把头埋入他的胸膛,瑟缩的发起抖来。   “怎么了?”他轻拍被雷雨吓到化回原形的永澜,“只是雨大了点,晚上气象不是说了?”   环抱着软软得白毛,那感觉难以置信的好,可是这时不是讨论她毛发好不好的时候。她悄悄抬起的黑眼正盈着清泪,像是在寻求他的安慰似的,爪子紧紧攀附住他,他马上把永澜带到床边。   “这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热带气压,下点雨,让大地凉快一点而已,不会有事的。”   她稍稍抬起头,勇敢的瞧了眼窗外,雨势果然明显小了许多。   “我保证再过十分钟,雨就会停了。”   但她还是赖在他怀里,不肯离开,蓬松的大尾巴缩在肚子里。   “你该回房去睡了,这样吧,你只要叫我一声,我马上就会出现。”   不要!她头摇得厉害,漂亮的尖耳也垂了下来。   “永澜给你券,你不要赶我走。”她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揽住他的脖子,枕在他肩上撒娇。   “不用给我优惠券,你留在我的房间不方便,男女有别,你懂吗?”   她听得懂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吗?她不想懂,也不想管,尽管嘴里说得风淡云轻,只是被雷劈嘛,谁知道她的亲戚里面有很多根本没逃过天劫,雷一下来,就死翘翘了。   她不要死啊!她……喜欢这里,喜欢跟俊在一起,她不要死啦!   “我可以睡角落,可以睡床尾,我哪都可以睡,就是不要离开你!拜托,我只要能在看得到你的地方就好,拜托,拜托。”   见一只白狐狸用前爪做出拜托的形状,实在很搞笑,不过东方清俊从小就是一个人睡,不喜欢别人来分享他的床。但面对苦苦哀求的她……   叹口气,他把她抱上床,盘膝坐下,然后拱起双脚,把永澜背对的扣再胸前和两条腿的中间。   “雨一停就回你的房间去。”   这是他的底线了。   永澜想抬头看他的脸,却遭到一只大手往下压。   “睡觉!”他命令。   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让小狐狸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置,逐渐心安的等雨停。   * * * *   当了家,才知道繁琐的事情那么多。   银行、邮局各汇了一笔钱,除了给住在疗养院的老管家外,当然还有弟弟东方孙朗,这是他这当大哥的觉得应该给的生活费。   然后他去了一趟超市,补足粮食,当然没忘记特地绕到有机区,买了永澜爱喝的Martielli's苹果汁,这才顺着走惯的街道回家。   想起把苹果汁倒在她最爱的彼得兔杯子里,她就能喝到咂嘴眯眼,那模样可爱极了,而且她老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1500CC的大瓶装给喝光光。   没带她出门,是因为她一直快到天亮才睡下!   他出门时留了张字条,可照她那种爱睡觉的性子,除非睡到肚子饿了,才有可能爬起来,否则不必担心她会找不到人,因为午饭前他就会到家。   被一个人把心思都占满,只要一想到她,心田就会泛起微酸又微甜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一心一意的想着她,就连平常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街道,此刻都顺眼多了。   不过杀风景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们很显然不找点碴,不干点肮脏事,就觉得日子不舒坦。   他们一围过来,人来人往的街道就忽然净空了一大块。   染发、金属项链、皮革手环,腰间还挂着长晃晃的钥匙链,这些盯上他、三番两次找他麻烦的不良混混,比上回见面的时候进化了。   “想不到你当起家庭煮夫来了,啧啧!东方清俊,一呼百诺的帮主你不当,却干起娘们的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眄着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混混甲一脸不屑,只是头上包着纱布,实在很难威风得起来。   “就说他孬,这次可别想再逃了,大老爷说你要是敬酒不吃,我们也不用跟你客气!”混混乙把指关节捏得嘎啦作响,还刻意把指虎拿出来亮了亮,不过半张脸都是黑青瘀紫,色彩非常鲜艳,要是他想,应该可以直接去跳八家将。   几次没把事情办妥,上面的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呿!那些怕死的老家伙只会叫他们来送死,他们哪知道,这个东方清俊干起架来有多狠,几个兄弟到现在还在住院,可是收了钱,又不能不办事……   这一类挑衅叫嚣,东方清俊前一阵子听了不少,才想说耳根子清静一些,这些不良少年又出现了。   但他根本不将这些人看在眼里。   成群结队是他们的强项,仗势欺人看起来凶狠无比,其实,每个人都很懦弱,因为懦弱才需要结伴壮胆。   踏前一步,他把对方的狂吠当作耳边风。烟跟槟榔的气味太糟蹋他的味觉,他不喜欢!   哪晓得他才跨前一步,几张示威的嘴不仅仓皇的闭上,人还忙不迭的退后好几步,而且一个个连忙捂住受伤的部位。   不管他们撂多少人来,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喔!这怪胎打人真的很痛。   东方清俊没把这些收钱办事的喽啰看在眼里,长腿大步越过马路,走到一辆黑色房车前面站定。   几个混混被他的动作吓到,互相递了不安的眼色之后,也只能跟进。   “严方,东方任留下来的烂摊子我没兴趣,你要是对帮主的位置这么感兴趣,自个儿拿去,别再来烦我了。”   那些靠刀光剑影、枪林弹雨打下来的酒色财气暴力天下,他不要,偏偏有些人硬要塞给他。   例如,车子里那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   一个式微的黑帮,会因为前任帮主的儿子坐上大位而重振旗鼓吗?   真是黑道电影看太多了。   年纪大的人怀旧没有错,但是,他没有义务陪老人玩。   与其要他接手,不如任其腐烂,早早入土为安的好。   不透光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法令纹深长的老脸。   “大少爷,你好难请。”   “别这样叫我,我父亲死了好多年,那种旧时代的名称,已经过时了。”   司机打开车门,一身中山装打扮的严方下了车。   他仔细打量与前任帮主有着极为相同容貌的东方清俊。   “子承父业比你白手起家容易多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挑难的路来走?”   “我说过了,不想过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   “那么靠着电脑赚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就了不起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祖父和父亲在道上的地位有多重要?他们留下多少遗产要给你?!”   他调查过他。   东方清俊不吃惊,冷峻的五官没有一丝波动。   “格局小吗?我倒不觉的。我喜欢这里,日子过得很快乐,我不想放弃在这里的一切。”   “可你放弃的是你父母打下来的心血!”严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不是说了,你要就拿去。”   “包括遗产?”   “你不用再假惺惺,那些资产本来就在你们几个长老手中,你们要我即位,只是为了要看我笑话。那些产权要我放弃,可以,你叫律师来,我签字。”   “你会后悔的!”也许走完这辈子的人生路,他都不会明白,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为什么随便就放弃了人人争破头也要不到的大笔金钱和地位。 第4章(2)   “你最好动作快点,我希望可以早一点把事情办完,以后都不要再看见你。”东方清俊利眸直盯着严方,他是说真的。   他在一个传承三、四代,已经变成家业的黑道家庭长大,父母的黑道联姻,形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加乘效果,看得到的亲戚不是地方角头,就是大姊大,一个个比狠辣,动不动就卸下人家一条膀子,开口闭口为了地盘争得你死我活,看多了大人使坏的样子,那样的家庭让他焦躁狂暴,他曾经以为,自己也会在这片看不到天亮的血黑色地狱里待下去,然后疯狂,最后带着弟弟一起毁灭。   在他的认知里,黑道是不定时炸弹,如果撩下去,就要有死的觉悟。   可是,最先受害的通常都不是当事人,而是他的家人。   在一次被绑架的事件里,他的父母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 这才把他往国外送,可他们来不及亲口对他说,因为没多久,他那对生错年代,满怀江湖豪杰情结,一心要在现代行侠仗义,创造出辉煌江湖的爸妈,就双双死于车祸中。   死因悬疑吗?   他对父母是无情冷酷的,并没有去探究他们的死因,律师说了他们是因为意外车祸致死,那就这样吧。   他们不是说了,身在江湖,就要有死的觉悟?   那么不管他们的死法为何,就当他们死得其所好了。   纵使被人唾骂不孝、无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暗地里,他的心比墨还要黑。   虚浮着脚步回到老房子,那些他以为已经被克服,遗忘的过去,此刻竟又在心里翻腾叫嚣,可是当他推开两天前他和永澜通力做好的木门,看见她笑容灿烂的等在小径那头,那些翻搅的不愉快,又随着她奔向他的脚步逐渐消失,直到那软馥的身子扑向他,那些恶梦就像遭光驱逐的黑影般瞬间被扑灭。   “俊,你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果真是最美的天籁。   * * * *   果然不能太宠啊!   这叫什么?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吗?   连着几天,永澜总是带着自己的垫子来敲他的房门。   东方清俊瞄了窗外满布星星的天际,朝她摇摇头,“今天不会下雨,你得自己睡。”他试着说服她。   连着几天晚上都下雷雨,到清晨天才放晴,现在这怪异的天气终于改善了,今天一整天都是好天气。   他不能养成她这种习惯,男女同床共枕,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她也许不懂得严重性,可他懂。   他说过,他要守住,起码到她成年,照她的说法,即过了天劫之后。   “俊,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像老头子,守旧、爱唠叨又古板,规矩又多,早睡早起,还要先练一套功夫,就连吃的东西也都是老人食物,哪有你这种年纪爱泡老人茶?”   一见他板起脸,她赶紧回归重点,苦苦哀求,“你让我进去啦,我真的不敢一个人睡,我有不好的预感,再说,我们睡都睡过了,也不差这一天,我每天规矩的睡觉,也没有对你怎样,对不对?让我进去啦,拜托、拜托。”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不安,这几天她总觉得很毛。   东方清俊瞄她一眼。“是啦,我是老人,但不论怎么算,也没有你老。”话落,冷淡的关上房门。   ……她说错话了,一失言成千古恨啊!   谁知道他会在这节骨眼上计较起来,永澜看了看太过安静的四周,楼下黑影幢幢,好像生了脚般要爬上二楼了。   呜,她怕啦~~   房间里的东方清俊拉高被子盖住全身,双眼紧闭,可是该死的他听得见楼下老钟的滴答声,听得到老旧厨房水管灌进来的风声,听到前院青蛙求偶的啯啯声,他该死的好耳力,他练武不是要用在这里的。   他如困兽,床的一侧有她留下来的味道,他怎么都睡不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熬过宛如千百年似的十分钟过去,他打开门,立刻倒下一只抱着膝盖斜靠在他门上睡着了的白狐狸,眼角有泪水,间或抽噎了下,像是感应到他的气息,尽管已经睡了,那毛茸茸的尾巴却扑答扑答的拍着,像是在极力讨好他一样。   “你这狐狸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一下,我是健康的男人,我是男人,健康得要命,你这笨蛋都不怕被我怎样吗?!”这只一睡着就会打回原形的小狐狸……东方清俊咬牙切齿,但还是温柔的动手把她抱了进去。   “俊……”她小声呓语,喊着他的名字。   这一喊,让他动容,表情深沉了。   抚摸她颔下柔软的毛,把她往床上放。   “好好睡吧,我在这里。”   尽管她的存在就像吴刚砍伐月亮上的桂树一样的不可信,也跟着睡进自己位置的东方清俊却知道,他爱死了她这身真皮大衣,有她在的冬夜,就像盖了床羽绒被似的温暖。   万物俱寂的夜,时钟滴答滴答的转过一圈又一圈,午夜十点刚过的刹那,永澜身上的寒毛陡地直直竖了起来,原来熟睡的眼眸警觉的睁了开。   她低呜了声,发现这样会吵醒身边的人,立刻噤声,压低身子。   “怎么了,永澜?”她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把手搭在她身上的东方清俊。   就那一回眸,不见乌云密布,也没有所谓的山雨欲来,月娘还是弯弯的挂着,星子几颗,天上一片云都没有,忽然,天空像裂了条缝,金炽的闪电雷鸣滋滋得破空而下,永澜看得呆若木鸡。   刹那间屋瓦飞溅、建筑崩塌、玻璃尽碎,那道雷像是长了眼睛,对准了永澜直劈过来——   她……能躲哪去?身子来不及抖,意识是空白的,可就一瞬间,本来不见任何动作的东方清俊连人带被,用他的身体覆住发抖的她。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然后——   烟灰弥漫,好好的房子一片焦黑,成了废墟。   “奸诈、小人的雷公,居然暗着来,咳……我要去神仙工会告你没有职业道德……”背让什么给重压着,永澜气愤的骂着,一大口鲜血随着移动的身子如泉水般喷出口。   可恨的天劫,好痛,痛得她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身上的重量还在,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有什么黏黏湿湿的液体滑过她的肩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俊?俊……东方清俊,哈啰,你还好吗?”她没法动,手脚无法伸展,稍稍动一下,五脏六腑就像要吐出来似的,全身都像火烧般的痛。   此刻的她就像颗烤焦的地瓜。   尽管她痛得快要失去理智,也不敢随便把背上的重量卸下来,她凭藉着窗外——不对,已经不用分窗外了,整个屋顶已经去了一大半——藉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全身软趴趴、头颅就挂在她肩胛,面目全非的东方清俊。   焦味直冲鼻端。   “呜——”   她想嚎啕大哭,眼眶留出来的却是血。   雷是贯穿过东方清俊,打上她的。   要不是有他挡着、护着自己,她大概只剩下一块焦黑的肉末。   “俊……”她虚弱的喊,希望他能给她一点的回应,一点点也好,可是,不管她怎么推他,东方清俊都不会动,一个大窟窿从背穿透到他胸口。   抹掉无用的血泪,永澜把自己的手心放在那个大窟窿上。   “俊,我救你,永澜会把你救回来的……”   像金沙一样细碎的光芒从她手上发出来,灵光时强时弱,有时几乎要融入夜色里不见了,奇异的是,东方清俊本来惊人恐怖的伤痕,逐渐往中间靠拢,逐渐的收缩……   就剩下一点点,永澜你得加油!她咬破嘴唇,支撑已经告罄的力量。   看着他身上狰狞的伤口变得好看一点,她力竭,仅仅剩下一口气,一片黑云罩过来,意识消失,她倒了下去。   一时间,万物俱静。   “啧,我们来晚了。”以为自己能赶上的人,对眼前的情况皱起了眉头。   “都是你!什么难得出门要带伴手礼回去,这下可好了,要是小妹出了问题,你就等着让父亲大人剥皮吧!”说好了,他只是跟班,责任不在他,也不负连带责任。   “这么惨!咦,怎么会有个人类?”   “你问我我问谁?”   “不管,先把小妹带走。”跨过东方清俊的‘尸体’,来人抱起被打回原形的永澜,纤细到不像男人的指头往她鼻子一碰。不好!嘴唇发紫,面色苍白,触手皮肤冰凉入骨。   “欸,你那张脸怎么好像要死人了?”   “没气了,小妹没气了!我什么丹药都没带出来……”来人慢腾腾的抬头,万年不见表情的脸此刻万分惊讶。   只是接人,怎么会发生这么脱轨的事?   “我来!”另一人脸上风凉的表情退得一干二净,飞快结起手印,每喃喃一个字就结一个相对的印,将自身的灵力往永澜身上灌输,动作俐落简洁,拥有两万六千高龄妖力的狐狸,就是不一样。“你还发什么傻,先回去再说。”收手,已经是永家老二的形象。   “小妹会没事吧?”他是老七。   “不知道。”   “这个人?”看了眼毫无生气还趴在地上的东方清俊,来人稍微表示了一下关心。   “不关我们的事,走!”   两人互觑了一眼,如鬼魅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样。 第5章(1)   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隔着重重浓雾在对她说话。   永澜听不清楚,也看不见对方,只觉得昏昏欲睡,身子重得像灌了铅,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不管有多努力,眼皮就是睁不开,活像被强力胶紧紧的给黏住,一颗头只要稍微用点脑就昏得可以,根本无法动弹,随即又陷入冗长的黑暗。   “还睡,这丫头要睡到什么时候?都九天了。”男人岔开着双腿,姿势难看的蹲在一张柔软大床边,指头很不安分的戳了戳自己妹妹的脸颊。   家里私藏的灵丹妙药都进了她的肚子,可她眼皮也没看见打开过一回。   “你自己七百千年遭劫的时候,不会睡得比小妹少,五十步笑百步,就省省吧。”很沉得住气的人,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看书,一副闲适模样。   “这丫头的身子一向是铁打的,睡这么久,反常啊。”   “父亲大人不是说了,也许会睡上几百年,几天,几月,说不定等一下就醒了。”果然老二不是当假的,永回很看得开,敷衍了老七两句话,眼睛又回到书本里。   “这两天气色的确好多了,你看好她,我去上班了。”永夜起身替小妹把被子掖好。   “嗯,慢走。”   为了跟上时代,永家成年的狐狸几乎都混在人群里,士农工商皆有。   永家是大妖怪家族,妖口众多,永氏大家长三妻四妾,外面的情妇、露水姻缘不算,户口内的就有八个儿子,在狐族里,公狐狸不值钱,生了一堆赔钱货之后好不容易有了永澜,她年纪最小,又是女儿,三千宠爱自是不用说了。   也因为年纪小,一直养在家里,八个哥哥把她保护得密不通风,将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她的世界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天塌下来,都有十六只手帮她撑着。   这回的天劫,八个兄弟除了不在家的,都被狠狠的骂了个臭头。   几个兄弟说好轮流来看顾一直昏睡的妹妹,就算不轮值的,上班前、下班后第一件事也都要来探个头,可是永澜还是动也不动的窝在她自小睡惯的床上。   九天来连翻个身都不曾。   安静了。   永澜感觉得到,可是那小小的声音又来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往浓雾里瞧,咦,是叉着腰一脸气愤的她!   “你猪啊,还睡!你忘记这里的一天就是人间一年吗?猪,快起床……”   她不是猪,只是睡觉的时间比普通常人多了点……啊,她的确不能再睡下去,人的寿命那么短,在她睡来睡去的时间里,东方清俊变成什么样子了?   人的寿命那么短,也许等她醒过来,他已经不在——不,他好端端的吧?她还记得他不要命扑过来的姿态……她也记得自己把全身的力量都给了他,他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吧?   一头冷汗泌了出来,越冒越多,渐渐浑身湿透了。   她得醒过来,她得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她睡几天了?   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蓦然,什么警讯都没有,她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永回听见窸窣的声响,转过头来,骇得书本差点掉地上。   惊喜啊!   “小妹!”   她的头有点晕,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可是还是分辨得出急步走到她床前的是二哥。   伸出一根指头,永回在她眼前晃。   “小妹,这是几根指头?”   “别玩了,二哥。”她又不是伤到脑袋。坐立难安的推开被子,她到处找鞋。   “我去通知大家你醒了。”   “我要出门。”   “什么?!不行!永澜,你才遭天劫,身体需要休养。”人要是在他的眼皮下跑了,他拿什么交代?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去!”   “回去?去哪?这里是你的家,你的房间,你醒着的吧?好好看一看。”妹妹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要是伤了脑袋,事情就大条了。   “我脑袋没坏,二哥,让开,你别拦我。”   衣着还可以吧?有没有眼屎?会不会披头散发?能见人吗?   没时间问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家,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家里的人都好吗?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小妹。”   “我去去就回来。”   最好是这样啦……   “小妹跑掉了!来人啊——”   * * * *   东方清俊仅仅花了半小时在疗养院附设的教堂观看隆重庄严的丧礼,一结束,便头也不回的坐上车,准备前往机场,搭机回美国。   那些刺眼的白花象征一个人一生的结束,希望老管家一路好走。   熟悉他作风的人都知道,除非要事,他绝不踏出东方大楼一步,难请得像愚公要移的那座山,除此以外,他个性还孤僻严格,不管对自己或对属下都一样。   他从来没有把谁或什么放在心上,他今天所有的成就,追根究底就是责任而已。   因为背负的责任,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人,短短几年靠自己的能力发迹,不仅重整东方帮,还成立东方集团,商业触手遍及太阳能发展、医药生物科技、美国能源股、水资源、粮食、绿能,还有他一开始埋着头发展,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舍弃的电脑科技。   弟弟东方孙朗老是骂他变态,公司有规模就好,可以养家活口就好,用不着什么都一把抓,钱可以留点给别人赚,可是他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天二十四小时当成三十六小时在用,要不是有一次过劳进了医院,东方集团现今的规模可能不只有现今这模样。   这些年来,这是东方清俊头一次离开美国到台湾。   老管家享足了天年,去了天堂,接到讣闻,他深思了很久,后来叫助理挪出时间,飞了这一趟。   一天半的飞行,他只短短逗留一个小时,这还包括了落地后从机场到疗养院的路程时间。   待这么久,已经是他的底线。   在他的认知里,这世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牵动他的心,如今就连这块土地,也跟他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终于,他可以断得干干净净。   九年,对别人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是一弹指,还是无所事事的过去?   他很久不去碰触这种无聊又没有营养的问题,是这里的气候,这里的风景,还有流动的人给了他这想法。   就说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   “慢着!车速放慢!”鲜少开金口的人,竟然对着专心到不行的司机说话了。   司机如奉圣旨般,立刻把车速放到比乌龟还要慢,管他后面的车流量。   东方清俊全身像是被一道轻麻的电流竄过。   他眼花吗?居然看到不存在的人。   “停车!”拍打格挡驾驶座与后座的玻璃,他的声音转趋严厉。   他矜冷的表情不见了。   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用头撞着公车站牌的杆子,一下一下又一下,旁边站满看热闹的人。   的确,好多的人,污浊的空气让永澜不能呼吸。   她不是才离开没多久,这城市怎么变得又乱又脏?太多的人,到处都有的喇叭声,还有铺天盖地的灰尘,都让她脆弱的身体还有脑子嗡嗡作响,得一直撞着硬物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最后她找到了冰凉的站牌。   她的行径很快被列为疯子类别。   俊呢?他去了哪里?   她回到那个曾经住过的房子,那屋子一片焦黑,也变得更加破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没有他的痕迹,她找不到他。   他不住在那里了,附近的邻居说,很多年以前就不住了。   她为什么要那么蠢?要睡那么久?睡到把人弄丢了?   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就算恨上自己八百遍,也没用。   那个教她说话、识字、日常生活基本常识的人呢?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触目所及,一片陌生。   头跟身体剧烈的疼痛着。   东方清俊很想优雅冷酷的下车,但是他的肢体拒绝合作,可笑的不协调,一下车,手肘撞到车壳不说,车道和人行道的落差也让他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但他不在意,他的魂魄都在叫嚣,心脏跳动快得要破腔而出。   “瞧瞧,我在自家地盘找到了什么?”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在抖。   存在感那么强烈的人不多,他一跨下车门,就是所有目光的焦点。   永澜抬起虚弱到不行的头,她想呕吐,可是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有一股她曾经熟悉的温柔。   她没能看清楚眼前分开人群,朝她走来的男人究竟是谁,眼前一黑,她昏倒了。   独居多年,已不习惯旁人碰触的东方清俊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脸上错愕又狂乱。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 * * *   他不是烟枪,可是现在烟灰缸里却塞满了只抽一口,或完全没抽就摁熄的烟屁股。   烟只是他用来平复心情的方法,效果却烂得可以。   急电请来的医生说,她身体虚弱,多多休息就能恢复。但是她这一虚弱,躺了两个小时还没醒。是怎样,就算她以前睡得比谁都多,也不是这种昏迷般的睡法,那根粗大的营养针打到哪去了?   她躺在总统套房柔软到可以让整个人陷下去的丝绸大床上,仅仅露出一张快被淹没的小脸。   她怎么可以完全没有变?容貌、姿态……也对,他总是会忘记她不是人。   看她白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小嘴,他伸出食指搓着,希望能搓出一点血色来。   “你以为昏倒就没事了吗?给我醒过来!我不管你有没有听到,最好把眼睛打开,不要以为装死我就不会把你丢出去喂狗!”   为什么一看到她就乱了,而且乱地那么彻底?还有他在干什么?他居然幼稚的以为这样搓揉她的唇就会恢复红润,像以前她常常笑的模样。   他曾经想过她最不好的情况,毕竟那道雷凶戾的毁掉一半房子,要劈的对象又哪有可能活着?   可他猜来想去,煎熬了九年,不是要在这里看她要死不活的!他有一肚子问题要问。   “真的是你,不是作梦……”她缓缓张开眼,沙哑的抱怨。   曾经亮如星子的水眸,此刻有些黯淡,那小孩似的单纯神态攫住了他。   “哼,知道要醒了?”   他很不一样了,浓密的黑发层次分明的往后梳,眉心有道很深的皱褶,表情严厉,眼神冷酷,本来好看的唇抿得像谁欠了他巨债一样。   伸手摸了他还在迟疑要不要给她碰的脸,触手一片僵硬。他成熟了,可好像变成一个不会笑的男人。   “你为什么一直在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我?”在她面前他装酷装不起来,他有太多问题要知道,他太迫切了,迫切到忘记方才转过脑袋千百个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念头。“说,这么久,你跑到哪去了?为什么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只记得回家睡了几天。”眼看他眸里的风暴又要凝聚,她拉住他的手,“我不是骗你,是真的,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知道他头好壮壮,那就好,其他不重要。   “什么我好不好?关心我好不好,你会离开这么久,什么消息也没有?!”他嘶吼。   拥有过她的时光,曾经别具不凡的意义。   那时的他,愚蠢的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所以连她家的地址、电话、联络方式都一无所知,所以想找也无从找起。 第5章(2)   “你以为我愿意?我已经很努力叫醒自己了,你才是坏人!我到处找你,为什么你离开我们的家,让我找不到?”她反过来控诉他。   啊,现在是什么情况?恶人先告状吗?   “无所谓,既然你也醒了,门在那边,不送。”   居然赶她走?!   “你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赶我?不要我的解释了?!”就算被雷歼,她都没有那么心酸和不敢置信。   “不必。”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好,你很好。”他是认真的,瞧他脸上的表情严厉、阴郁,黑色衬衫解开两颗纽扣,像一尊人见人怕的修罗,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没错,多年竞争激烈的商场厮杀拼搏,使东方清俊变得异常冷酷。   他当然记得那道该死的雷,他还留着身体被贯穿的记忆,即使后来在医院里醒来时胸膛完好无缺,可是那么真实的痛,绝对不是梦。   没有人能懂他的心情,懂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的。   永澜翻身起来,即便有些吃力,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她下了床,腰杆挺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说到底,东方清俊根本不欠她什么,只是这样赶她走……好没道理!   她好想哭。   东方清俊转身不看她,可是所有敏感的神经,都在感觉着她应该走出大卧室,走过了起居室还有大客厅,最后她应该开门出去了,可是该死的,他没有听到门开关的声音,却听到重物掉在长毛地毯上的声音!   永澜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飙了出来,长大了眼睛,疯了。“你这该死的狐狸!你还没解释到让我满意又晕过去,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撕裂的狂吼,吼声里充满好怕失去她的愤怒。   永澜的身体极度需要休息,虽然吃下用斤两计算的灵药,度过天劫后的她,因为太过担心东方清俊,即使不断地昏睡,潜意识也逼迫她醒来,双重损耗下,早已疲累过度。   这会儿确认她心心念念的人完好无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被无情的对待,多钟复杂的情绪交杂而来,所以一时间承受不住,意识再度被无尽黑暗拖去。   可是东方清俊不知道。   他把永澜抱回卧室,又急电才离开不久的知名医生,然后丢下电话,转进书房,双臂抵在高级木料的桌面上,双肘青筋凸爆。   “给我视讯萤幕。”声控的电脑自动开机,切换到他要的频道,萤幕里出现的人是他的贴身助理。   小陈一看到连上线的老板,开心地劈哩啪啦讲了一大串——   “老板,你终于现身了,你已经失联七个小时又四十分钟,我以为你应该在飞机上,打电话去机场,他们说老板取消回来的机票,这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不回去了,另外,我要医药生物科技部门的顶尖医生,搭专机立刻到台湾向我报到。”   “医药生物科技的顶尖医生?台湾那边发生什么事吗?”不愧是精明干练的下属,一下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氛。   “我需要,其他不要问!”   “那集团的决策,还有进行中的合作案,另外,你跟企业主们的联系怎么办?”老板说不许问,他哪来的胆子多嘴?可是攸关工作,不问不行。   “这还要问我?全部往后延,不能挪的就请对方另谋合作对象,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公文往来,不会随便找个人顶着?哼!”耐性告罄,东方清俊出言不善。这种事还要问,回去吃自己好了。   小陈困难的吞咽着口水。这片天要是随便谁都顶得起来就好了……   切掉视讯,东方清俊按着太阳穴往外走。   一遇到她,他就像鬼遮眼,迷了心窍的状况百出,不只没有按照预定行程返回美国,甚至忘记那边还有多少工作、多少人在等着他。   原则大乱。   他前脚刚步入大厅,赫然发现有人。   那是一个普通白领打扮的男人,手里还拿着公事包,一副上班中的模样。   保全一流、讲求安全性最高规格的饭店,居然让陌生人入侵?!   他是怎么进来的?!   “打扰了。”对方不见慌张,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无声无息闯入别人的私领域,还礼貌周全,被人逮到却不见一点慌乱,他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东方清俊问道。   男人之间以力量决定一切,强大的力量也有强弱之分,永夜在东方清俊的身上感觉到了人类少有的强悍力量,那是精神上的,几百万人只有一个。   他看了眼卧室。   “我是永澜的七哥。”   又一只狐狸?   “把她带回家,谁知一转眼又跑出来。”接到家里的讯息,他只好从公司里请假出来找人,循着气息找到的却是这里。   “她状况不好,睡睡醒醒,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心情招待客人,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你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   “既然是永澜的七哥,也是狐族的人吧,你希望我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吗?”他动了动有点紧的肩膀。   永夜的眉动了下。   “她连这个也说?”警戒在他看似平凡的眼里流动。   东方清俊嗅出了空气中一瞬间不寻常的骚动。   这些年他可没有把一身武艺放下,和三五个彪形大汉近身搏击都没有问题,但是对方是小狐狸的哥,尽可能不要动手吧。   “她是个好女孩,坦白、不做作,我一开始就知道她要避雷劫,说我那房子的气场合适,就住下来了。”   “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分,你还敢收留她?”把前后的线头理一理,永夜大概猜得出来小妹对这个男人的心意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下回去怎么跟父母交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难缠的……这丫头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啊。   “你如果在几年前问我,我可能没有办法给你答案,不过现在我能,那是因为我喜欢她。”   原来他第一个想表白心意的人,是现在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那个,可是衡量时势,他要把永澜纳入自己的羽翼,迟早要面对她的家人,今天只是出人意外的提早而已。   他的心上、眼底,从来没有容纳过别人,虽然花了九年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刚才还气得要赶走她,但那是气话,她好不容易回来,他又不是傻子,再度让自己过那种孤单寂寞的生活。这次他绝对不放手!   “她为什么一直昏睡?医生说她的身体没有毛病。”他心里惦记的是这个。   “看起来我那傻妹妹也喜欢你,我相信,你的身体曾经告诉过你你被雷打过,可是你还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她把全身剩下的灵力都给了你,我跟我二哥永回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剩一口气,极需要休养,可是……”永夜觑了眼面前这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是满分的男人。“她显然对某人放不下心,怕她这一睡,人间已经不知多少年过去,所以那个笨蛋强迫自己苏醒,眼睛睁开就来找你了。”   磨牙、磨牙,不承认自己有着恋妹情结。   “她……是为了我?”   东方清俊说不出来心里剧烈的激荡。他以为自己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能拥有她的时间也就那一小段时日,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幸福快乐,未来也不会有永恒的爱,原来不是这样……笑意渗进了他内心的荒凉,多年的纠结消失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向她表白自己坚定的心意。   “知道就好。”在妹妹心上的地位,被某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取代了,哼,真不爽!   “我会照顾她的,请你放心,我拥有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我只会让她比以前更好!”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不看好你们。”一个寿命短暂的人,一只狐,虽然人妖恋、人鬼恋,甚至人神恋都时有所闻,但是结局都一样,那就是悲剧收场。“你知道对她一丁点不好,我会马上带她回去。”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最好是这样,还有,”永夜诡谲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永澜有未婚夫的人吧?他们说好,等她渡过了天劫就要来迎娶。”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会,迸发出激光,张力大的几乎要撑破空气,呃,也就是说两个大男人用眼光打架,但是永夜很快的收了回去。他居然在这男人眼里看到浅淡的笑意。   “很抱歉,她的丈夫只会是我,就算是有婚配,我也有办法让它归零。”   口气不可谓不大,那种势在必得真刺耳,也让人激赏。   “我会拭目以待。”   他得去调查一下妹妹看上的这个不凡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妹妹就暂时寄放在他这里了。 第6章(1)   永澜因为闻到浓郁的忍冬花香,醒了过来。   几朵娇嫩的花简单的插在水杯里,红粉黄白就搁在窗台上,凉风由窗外拂入,奶油色的晨光也很努力的铺展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人虽然是因为花的香气苏醒,不过,她第一次看见的是趴在床沿睡着的东方清俊。   身子不惊动他,她慢慢弯过身子趴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眼对眼,鼻子对鼻子,近得能够清楚看见他黑色卷长的睫毛,还有眼下的疲惫。   他真的变了!趴在床沿的他,黑衬衫的领口是松的,领带还抓在手里,脸上有着不快乐的线条。   他的生活应该很紧绷,那紧绷全写在他僵硬的肩膀、深刻的眉心,以及就连睡觉也抿得很紧的嘴角上。   想不到光阴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多……   她伸出食指想替他抹平眉头的折痕,可指腹才碰到他,一只丝毫不见睡意的黑湛眼睛马上睁开。   永澜改抹为摸,摸上他的颊,独特的笑意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早安,俊。”她的声音充满活力,还有隐隐的笑声。   习惯了武装的脸,东方清俊因为她明亮的笑容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板脸也不是,笑容跟它不熟很久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对,最后只能兵败如山倒的继续僵着脸。   她不见了以后,他的睡眠总是很浅,这几天为了她又是全神戒备,谁知道一不小心打了瞌睡,这一醒来却是神清气爽,迥异于以前空腹的感觉。   而且,好久,好久没有人用那样娇憨的声音喊他了。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好想你。”永澜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呢喃,黑瀑一样的发丝缠上他的胳臂。   他很慢的才反应过来。她不气他吗?气他把她赶出门?在她为自己作了那么多以后?   她显然早就忘了那回事,东方清俊知道的,他的永澜心肠极好,她只会记得人家的好,对她不好的,转头就忘记。   那么她一直记得他,是因为他是好的吗?   他慢慢的圈住她,手抚过她的背脊,怕她像轻烟般会消失不见,很没有男子气概的眼里蓄了泪雾。   “你有想我吗?我好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种。”她还在诉说自己的想念,一点也不知道要矜持、要摆谱。   “我也想你。”他说得很慢,确实这些年来唯一的真心话。   他很久不说人话了,在商场上需要的是虚与委蛇,真心话,没人稀罕,也不需要。   她立刻在他脸上大大的啾了下,顿时把一个大男人变成活化石,惹得他全身战栗。   这只狐狸,很久不见的男女,不是应该玩一下若即若离这种猜心玩意吗?她……算了!他的心忽地瘫了一角。   “你睡饱了?”   “我又睡很久了吗?”趴在他身上的感觉,好舒服唷。   “一个晚上,还可以接受。那我们来说些话。”   “好哇,我也有一肚子话想跟俊说,可是,我们可不可以先吃饭?”   她果然没变,一起床就是讨吃的。   “只有稀饭。”他很多年不曾下厨为自己弄一顿吃的,一破例,为的还是她。   “只要是你煮的饭菜,什么都好吃。”   “你饿死鬼啊,回家不会没有人给你东西吃吧?”   他抱着她往厨房移动。马匹很受用,他记得稀饭在冰箱里,微波一下应该就可以吃了。另外应该可以煎个牛排,他没忘记她嗜肉不环保的个性,两大块,够塞她的胃了。   “嗯,对啊,我记得大家好像拼了命喂我一肚子药丸,除了药丸子,什么都没有,难怪现在这么饿。”她摸摸肚皮,扁得很。   “先去梳洗,一下就可以吃了。”把她从自己的背“抖”下来,“浴室里有新的牙刷跟毛巾,打开柜子找一下。”   “遵命!”   永澜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踏出那间非常有风格的浴室,慢慢打量这间眼前的房子。   一整层只规划出两个区域和一个开放空间,木质地板,希腊风的粉刷墙,芥末黄的沙发,一堵乌骨孔雀屏风隔开办公的书房,几张路易十四的椅子,两把维多利亚女王的长短柜,两扇漆成比海水还要蓝的格子窗往外推,复古的插枵洞很复古,往下探看的话,可以看见一方蓝天,还有遍植花草树木的大院子。   宅子占地不大,建筑风格清爽低调,不夸张,不奢华,但是看得出来,每一处的不知所费不赀,是个舒服的住家。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在跳跃,干净到能反射光线的地板,就算整个人赖在上面晒太阳也很棒吧。   趁她去探险,到处翻翻捡捡的同时,在厨房的东方清俊却是狠狠灌了一杯冰水,想藉入喉的冷水浇熄身体莫名的蠢动。   不能否认,他对永澜是有感觉的,那感觉还该死的深刻。   她那完美的香馥身躯,她恢复色泽的红唇像草莓般娇艳欲滴……   把空的水杯放在流理台上,他打开冰箱把自己的头放进冷冻库里,一边还记得要把下层的蟹酱和芹菜粥端出来。   “哇,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冰箱?俊,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看见某人的冰头动作,永澜也挤过来,想一起冰冰看。   东方清俊随即关上冷冻库的门,塞给她随手抓出来的青苹果。   “去那边坐着。”为掩饰自己的狼狈,他指了很个性化的长条形餐桌命令她。   她听话的挑了位置坐好。   从这里,她可以清楚看见他清瘦却宽阔的背影。   黑色真适合他。   “这里是哪里?我们换了房子吗?这里不像是饭店。”   “这是我在台湾的房子,我也是第一次住进来。”从饭店换到这门禁森严的高级住宅区,私密性极佳,这靠海的社区,住着许多低调不欲人知的大亨。   在这里,只要是不想见的人,对方永远不会有机会靠近一步。   “听起来你有好多房子?”咔滋咔滋的咬着苹果,这时候永澜才注意到身上穿的是自己的旧衣服。她扯了扯,衣服上那朵向日葵花褪色了,衣服上还有股味儿,那是被细细保存着的樟脑丸味道。   他还保留着她穿过的衣服……   有哪种男人会做这种事?   深爱某个女人的男人?   他喜欢她吗?她不禁脸红了。   轻咬了下唇,寒尽不知年的结果没有文字形容的那么好,她才睡了多久,好吧,时间的认知上落差大,她以为几天的时间,却已经足够他转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看样子事业发展得也很不错,甚至他常住的地方,也已经不是她比较熟悉的他,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心路历程……   她有些慌,是她太敏感了吗?   在冥冥中,有什么不同了。   “我不知道,我很少注意这个。”手底下的动作并不是很俐落,他有双好看的手,指甲圆润干净。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的厨艺生疏很久。   他的生活起居有家事管理公司固定派遣人员来打扫清洁,烹饪膳食也交给专业人员打理,他连一个咖啡杯也不用自己动手洗。   至于他有多少产业?他都交给可以信任的资产管理公司,在他的认知里,吃穿都不用愁 。   “那……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美国。”   “很远吗?”   “还好,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你还会回去吗?”   他迟疑了下。“你要跟我一起去,如果我回去的话。”   不是征询,不是问答,他已经做下决定。   “他们那里的话我不熟,也不会说耶。”   “不难,以前你不是也听过很多英文歌?会唱英文歌,生活会话又有什么难的,我相信依照你的聪明才智,不成问题。”   是啊,因为他爱西洋乐,所以她也跟着听,耳濡目染,哼啊哼的,许多歌曲竟然也能朗朗上口。   “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俊相信她的能力,她干么不相信自己?   “我就算把你卖了,你还是觉得我是对的吧?”从来不褪色的信任,她真的一点都没变。   “就算你把我卖了,我会自己跑回来的。”   看着她明媚清澈的眼睛,东方清俊觉得自己实在枉做小人了。她对他的信任一如当初,其实心里七上八下,表现差劲的那个人是他。   “傻子,一个男人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把你卖掉,都不值得你去爱,到那时,有多远就跑多远,知道吗?至于回美国的事,反正我两边都有房子,你喜欢哪里就在那里多住几个月,要是对美国印象不坏,也可以长住。”他把刀子收回,开始看着静待料理的食材,心里有种模糊的快乐。   他的情绪在这几天里翻来覆去,大起大落,他得冷静下来。   “其实俊不用一直考虑我的想法,我们可以各忙各的,想见面的时候再在一起就好了。”她单纯的为他着想,不想他太迁就自己。   哪知道他的面具迅速龟裂——   “你一旦归我管,我就不会放手,所以我去到哪都要带着你!”他倏地怒瞪着她。   他以前只知道放不下她,却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经过这些年,他无比的确定了,这辈子就算他死都不会放手!   永澜显然被东方清俊的态度吓到整个人缩了缩,保持沉默。   转身面对流理台,东方清俊瞪着水龙头还有锅碗瓢盆,片刻又转回去面对把手指头扭成麻花瓣的永澜。   他的语气比起刚刚有如天壤之别,“永澜——”   “我明白俊的意思,你不用解释。” 看得出来,她很努力的挤出一朵笑容。   毕竟,她跟俊的时间不同,他的九年可不是短日子。   要是把两人的时间反过来,她对他的执着可能会更严重。   她走过去抱住他,“你要担心的不是你走到哪我跟到哪的问题,是我这次来就没打算离开你,这辈子你别妄想甩了我!”   东方清俊在她如水的眼里看到一片澄亮,他的心被这些话喂饱了,反手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发心。   “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除了你,我这一生不会有别的女人!”   这不只是爱的絮语,还是诺言,一声都不会更改。   * * * *   经过反复的检查,确定永澜好吃好睡好快乐,风静起的结论是,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康。   风静起,他的医术在亚洲敢称第二,就没有人敢自称第一。他不只在华人地区享有高知名度,也是曼哈顿区高级富豪最爱的御用医生,还是东方集团旗下生药科技的主持人,更是东方帮重整之后的朱雀堂堂主。要说到他和东方清俊的关系,可说是关系匪浅。   别人要看他的诊,可以,请照规矩来,一个月前挂号预约,可东方清俊一通电话,就算再忙再远,他都会赶到。只是——   “机票钱我就认了,好歹我从贝利尼西亚那么远的地方飞来,你不用给我这师弟一杯开水喝吗?”连开水都要讨才有,做人做得好心酸、好没价值啊。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瓶75年份的贵腐酒,一瓶82年Whisky,还是你爱喝的那家法国酒庄出产的,够义气了吧?”   “师兄,我能不能说我爱你?”其实他只是师兄东方孙朗的大哥,并未拜入师父门下,但因为大伙都懒,就一并以师兄称之。   “不能,我有爱人了。”很郑重的拒绝。   看了眼卧室。“就她吗?”   “把你的酒拿了,赶快回去!”   “你们家那个助理,最近到处哭诉你不在公司坐镇,公司总裁的位置要换人坐了,真有其事?”他伸长脚歇歇腿。把人利用完了就想踢出门?虽说亲兄弟明算账,他也A到了好康的美酒,可他的肚子里有只好奇猫,就稍微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嘛。   “说到这个,我心里还真是有个想法——”他笑得有些阴森。   咦,风静起心里咯噔了下,他这是自投罗网吗?“什么想法?”仍然硬着头皮问。   他给两人倒了波尔陈年葡萄酒。“这东方的天下是我打下来的,我好像有很多年没有休息,过点安定轻松的日子了。”   “师兄劳苦功高,万岁万万岁,我有很多旅游景点可以介绍,你的确是需要好好出去玩一玩了。”醇润的葡萄酒下肚,果真是人生极乐啊!   “你们大家都知道我辛苦。”   “你是很辛苦,就是不听兄弟的劝,人就算是机器也要加油。”   “所以,我想偶尔也应该换人辛苦一下才是,我想退休了。”语气轻松,却丢出一枚震撼弹。   “嘎,What?师兄,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们虚不受补,你知道我们几个师弟都没有你这样的才干跟能力,真的不介意一直仰望你、跟随着你的脚步。”这样拍马屁会不会太过?   “不好,你们一个个早就能够独当一面,让你们闲着,实在是一种人才的浪费。” 第6章(2)   风静起在心里OS,刚刚真的应该拿了报酬就走人的才对!   现在脚底抹油还来得及吗?闷着头干活的驴子突然知道要讨债了,他们这些吃饭桶中央的人都要剉起来等了。   “不不不,大哥,拜托你不要拖我下水……”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记得我在纽约有幢大房子空了很久?我忽然怀念起和人一起吃饭的日子,大家分开生活很久了,不如回来一起住吧,团结力量大,一个集团难道有这么多人的力量还撑不起来吗?”最后这些话,几乎是喃喃自语。   风静起的哀求完全被漠视。惨,这回大哥吃了秤砣铁了心啊!   “师兄……”他哀号。   一起住,应该是一起让大师兄奴役比较方便、比较快吧?!   “纽约的生活技能都不错,通知大家的这件事,就交代你了。”   钦此。   * * * *   东方清俊对她的好,没有打折, 只有更好。   永澜吃好、睡好,几乎不用适应,很快又回到了以前颓废糜烂的米虫生活。   万般皆美,只有一点不好,现在的他很忙,虽然人在家里,但是找他的电话、手机不曾停过,传真机响个不停,每天要作各种决策,工作时数超过十个小时。   为了加快脚步交接,虽然已经极力紧缩,工作还是满满满,满得不得了。   关起门来忙的他,也把自己想退休的想法告诉了永澜,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她知道帮不上忙,能做的只有他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打发时间,别让他还得分心担忧她。   忙上一天,东方清俊好不容易结束了手上的工作,让永澜催促着洗澡去。她打开喇叭花留声机的盖子,唱盘上没有唱片,显然,它有段很长的时间只是一个摆饰品。   她想找点舒眠的音乐,好让他能尽情放松。   老唱片整齐的放在维多利亚柜子下面,她蹲下来,掠过那张‘狐狸爱上熊’,挑了张披头四的老歌来听。   轻轻放下唱针,披头四经典的老歌Yesterday清亮柔情的从音箱中传递出来。   昨日,她的昨日对他来说是一年。   他们两人真的能够走下去吗?为什么她会生出这种不确定的念头?应该说,爱得越多,心里便萌生更多的不确定。   他好像把以前的东西都放在这里,留声机、她的彼得兔杯、她的衣服,这房子还比较像堆积回忆的仓库。   两人的时间落差那么大,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其实不管怎么相爱,都不可能白头偕老的。   血淋淋又很残酷的事实。   明明就叮嘱过自己不能爱上他,可是人的心要是能由得了自己作主,天下就太平了。   东方清俊腰际围着大浴巾出来的时候,曲目已经换了。   坐在木地板的永澜一看见猛男出浴,马上跳起来,“我来,我来!”   替他擦干湿发一向是她的工作。   他有些错愕,独居多年,怎么会一下忘记这房子现在不是只有他一人。   她大方的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反而是当事人。   “你的身材怎么变得好有料?你都吃什么长大的?”把人按在椅子上,她开始替他把发上多余的水分擦掉,他的发质很好,从手中流泄时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我都二十八岁了,这是成熟男人的体格,你不见了以后,我还去服了兵役,体格应该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在军营那一年除了情绪苦闷之外,也算过得如鱼得水。   “我年纪比你大,我都五千五百岁了。”她有点黯然。   “你觉得那个重要吗?”   “我甚至不是人。”她很小声的说。   可还是让他听到了。   “我又不是现在才认识你。”的确,他从来没在意过她是人还是妖怪。   “是这样没错,可是等你死了以后,我还会活很久,用那么短的时间换漫长岁月的遗忘,这样划算吗?”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要现在就去烦恼那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还是立刻就爱上我,让我也爱你?”   他不是短视的男人,别人以为他成立生计公司纯粹是为了赚钱,没有人知道,那是他心里的一番计较,也许在未来的什么时候,那些研究人员能发开出不必长生不老,只要能让他陪着永澜一起到老的药就好。   “来,低下你的头。”他轻声低哄。   她一时不察,听话的俯身,他握住她的后脑勺继续往下压,压到适合两人接吻的高度,然后唇对唇,吻了她。   软软麻麻,感觉有点陌生,可东方清俊并不满足这样的接触厮磨,索性伸舌撬开她的齿,滑了去。   他吻着她的唇,用力的吮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入腹内。   不甘于只能这样,他干脆把她从上方搂抱下来,打开她的大腿,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这姿态暧昧,可他爱极了。   浴巾落地。   永澜浑身的力气都被他那冷冽又热情的动作夺走了,她难耐的扭摆身体,莫名的想要更多。   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兽性,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因为情欲蒙上薄薄的水雾,东方清俊沙哑的开口,“我们以结婚为前提,正式的交往吧!”   迷醉中的永澜痴呆的点头,“好!”可是一回神, 她立刻想反悔。   他寒了脸,将她扳正,怒瞪着她。“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乱说,承诺了就要贯彻到底!”   “这么严重?”她把剩下的话全锁在喉咙。   “所以,一切恢复原状,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搬来跟你睡。”   “不行欸。”这下她的理智抬头了。   “给我理由!”   “俊,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丈夫吧?”   “那个叫未婚夫。”   “你知道?”   “永夜提过。”他的七舅子。   “你见过他?”   “一面。”   难怪她从家里跑掉,却没有半个人追上来。   “你们说了什么?”   “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就是。”   “你刚刚说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乱说,做人要守信用的。”婚约攸关两家人的面子,永氏是大族,要是闹出笑话,她那好面子的父亲大人会剥了她的皮。   “你不是人,不用守人这套陋规。还有女人守什么约,又不在江湖,大可不算。”讲这话,他眼眨也不眨一下。   这么赖皮的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永澜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的目光温润,眼神却深邃得教人不敢正视。   “你确定……”   一眨眼,他的吻已经如火燎原的又烧了过来,他喂入自己的舌,缠绵的夺取她的滋味。   “我爱你。”他说。   她来不及反应,心儿颤颤,脸颊飘上两片桃红。   他滚烫的唇从锁骨一路下移,嘴唇紧贴着她的脖颈,气息沉重。   “我爱你。”他又说。   永澜接触到他的眼,微褪的红晕又渲染成一片,就像一朵受到雨露滋润的花,悄悄的正在怒放蜕变。   “你的婚事我会解决的,交给我就是了!”   她抱紧了这个她很爱的男人,为他绽放自己的所有。   应该说是天性,永澜不太需要教导,从少女成为女人,从青涩变为成熟,她学习得很快。   他的带领可以说是好的开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的火辣,则是完完全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被挑起情欲的她,侵略性比他还要强,她的索讨、迎合,都带着天生的媚骨,他只引导过一遍,她就能够无师自通,甚至蛊惑了一向自制力强悍的他——   看着黑发起伏跌宕的披泻在她洁白的肌肤上,他知道了一件事,他家真的有一只狐狸精。   在床上狐媚的那种…… 第7章(1)   东方清俊是东方集团的首脑,精算师也无法估计其身价,他是黄金单身汉里面的王者。   但永澜可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今天要出门,于是就喜孜孜的跟着他来到公司了。   两人打扮都很随性,T恤、低腰牛仔裤。穿低腰,是因为最近永澜迷上它,也就要求东方清俊跟她一道这么穿。   他迟疑了下,虽然不是自己的穿衣风格,还是换了,出乎意料的是,低腰裤非常适合他,那瘦劲的腰腿,修长的线条,比起所有的平面男模还要有吸引力,她相信若有哪家有眼光的公司愿意请他去拍牛仔裤广告,搞不好他就是时尚界的明日之星。   “真讨厌,为什么你怎么穿都好看?”托着腮看着他的好身材,永澜不禁发出感叹。   “你有时间再这里闲扯淡,不如进去搭一件外套。”赏她一个爆栗。   她在喟叹什么,没有自觉的人是她吧!贴身的T恤让她曲线毕露,胸是胸、臀是臀,他可不想带她出门的同时,还要不断用眼光“凶杀”许多雄性动物。她的曲线只有他能欣赏。   说也奇怪,突破男女关系底线后,她就像一朵受到滋润的花朵,一天比一天娇媚,看看现在的她,一双纤细粉白的小脚,抹上了有着珍珠光泽的芋头色蔻丹,小巧的指甲像冬雪里的樱花瓣,眼眉间渐渐生出来的柔媚,一个不自觉的抛眼,就会迷倒一拖拉库的男人。   小狐狸不懂什么平权,也没有女权观念,这时候也没想到要回嘴。俊说的话就是命令,小兵乖乖去把小外套捞出来,套上,可袖子也才套上一边,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颈子上。   “我真不想让你出门。”那种费洛蒙,还有独处时空气中充斥着的张力,一直在两人间弥漫散发,他只想把她拖上床相亲相爱,不想出门。   这男人心里绕着的九拐十八弯,她从来没弄明白过。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没事,我发神经!”亲了她的颈子,他暗自腹诽自己是禽兽。   这种霸占欲太离谱了,是不对的!   他退开,把永澜的朱色锦绣短外套穿好,出门喽。   东方清俊无人能及的商业敏锐度,一直是无迹可寻的,同行从来猜不出来他下一步要往哪走,就像人民币在发生剧烈变化之前,他就像知道春暖的江鸭,把不少投资额挹注中国大陆,先机占尽后,譬如企业的收购、改造、营运管理,就交由别的团队接手。   他深识权责下放的道理。   两人把骑来的单车停在公司大楼守卫室门口,简单向守卫表明来意。   守卫很尽责,看着两个眼生的男女,打了通电话往上去请示。   这也难怪,长居美国的他,别说大楼的守卫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应该说就连位居七十五楼高层的台湾部负责人,也不晓得天高皇帝远的当家主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出现了。   三分钟不到,台湾部负责人带着一脸怀疑从专用电梯出来,没看到簇拥的保镖,也没有媒体的SNG车,只看到一对男女衣着简单的坐在守卫室的小会客室里。   女的,脸蛋身材都不错。再看一眼,是错觉吗?说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化妆打扮,嘴巴就只上了一抹芋色口红,这样就让他心痒难耐。   慢着,他从季会议里跑掉,不是为了下来看女人的。五十好几,人生历练算丰富的负责人抹掉猪哥口水后,终于把眼光对上了东方清俊。   东方首脑一向深居简出,与世隔绝,他曾经有幸见过那么一次。   那是一场冠盖云集的宴会,在纽约曼哈顿上流豪宅里,与会的全是政商名流、商业大老,还有精锐的商业明日之星,甚至足球明星、美丽的名模,就连英国的宫廷贵族都来了,然而,他们这位以孤僻闻名的大老板就出来露了一下脸,站在露台上简短的发表了言论,他还记得当时轰动的程度,大老板极度不耐烦的照片翌日就登上了美国各大报的头条,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至于小人物的他,为什么能挤进这样风云际会的筵席?他不以为自己身为一家公司负责人的地位,却沦为跑腿有失身份,在那种场面,不管以任何身分出席,就是一种史无前例的荣耀了。   “东方先生,属下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实在是太失礼了。”牙齿轻叩,弯腰鞠躬,手帕手帕呢?   东方清俊一眼看了过来,优雅的起身,顺手把对着警卫问东问西的永澜带了过来。   就这么简单到不行的动作,负责人也看到了一种高贵的韵味,和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碍事,别声张,先进去再说。”一连串指令,清楚明白,简单扼要。   “是、是。”在上位的人最是低调,他懂。   有了顶头的人来领人,守卫二话不说,放人,恭送。   负责人虽然不清楚能跟在大总裁身边的女人是哪号人物,既不像秘书,也不是什么美艳女星,但基于刚才的失态,他不敢胡乱揣测,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可是,电梯里的空间实在有限,电梯门一打开,还是看见她不耐烦让顶头上司牵着。反而反过来抓他,把他带着走。老天,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这位矜贵的老板一向是绯闻绝缘体,传说他是同志的小道消息从没停过,原来他爱好的是这一款的。   永澜可不管站在电梯里为他们按楼层、开电梯门,表现得比百货公司电梯小姐还要专业的大肚鱼心里在想什么。这里的一切她都感到新鲜,尤其走出电梯以后,办公室里快速流动的气息,只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作上专心一意的拼搏向前,此起彼落的电话铃声,专业的高标准,好可怕的工作压力。   活了好几千年,她没上过班,没挤过公车,的的确确不知道“上班”是怎么回事,也不曾为自己赚上一口饭。而家里的哥哥们,像永夜也在上班,可是他的上班就是白天提个公事包出门,晚上又提回来,真正在做些什么,那时候一直忙着在草地上打滚抓蝴蝶玩金龟子的她哪管这些,即使现在亲眼目睹了,要她说,她还是觉得晒肚皮抓鱼的活儿比较适合她。   “唷,我说我好久不见的大哥,你不是没时间接见我们这些小人物,现在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饱含戏谑的声音,手提工具箱的男人从另一道门出来,只见他满手油渍,就往高级的西装裤上擦,在标明禁烟的走道上,偏生叼着一根烟。   这人很反骨。   “我和人有约。”相较于东方孙朗的嘲讽,东方清俊的态度,就像每天都会看到这个弟弟似的淡然。   “喔,南天星金控的胡半夏总裁正在参观公司最新开发监控设备的具体成效,你约的人是他?”   保全业是东方集团的一环,东方孙朗则是它的负责人,这几年日新月异的保全系统,都是这个团队研发出来的,在同业里一枝独秀。   东方集团比较没有涉及金控那一块,偏偏这位南天星总指挥官却对东方集团兴趣浓厚,在美国时就曾频频示好,表示了合作的意愿,想不到因为东方清俊的滞留不归,竟追到台湾来了。   “你倒是大方,新开发出来的商业机密,也不怕人家偷了去。”   “这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了。”东方孙朗笑得很自信。   “既然这样,那就改天见吧。”他向来不等人,就连请属下去把人请过来的那一点点时间都不肯给,难相处果然其来有自。   他接到胡半夏的电话,电话里约他一定要见上一面,洽谈久久没有谈定的合作案。现在他来了,胡半夏既然没诚意等他,大家的时间也都很难乔,几次错过,那真的表示双方没有合作的缘分。   就……无限期往后延吧。   “改天见?老大,你不会跟我说,除了进公司见胡半夏,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吧?”美国每天的急电、比堆高机还要高的公文,他瞎了吗?装死装得这么彻底?   “不然呢?”   东方孙朗差点晕倒。“Arthur说你要退休,真的假的?”Arthur是风静起的英文名字。   虽然在和弟弟对话,但东方清俊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因为觉得他们的对话无聊而转去别的地方探险的永澜身上。   他把到处探头探脑的人儿拉回来,“别去打扰别人工作。”   “电脑很有趣。”   因为知道她是顶头上司带来的人,没有哪个人胆敢叫她走开。   “之前我有教过你。”她不是好学生,教来教去只会玩接龙。   东方孙朗一整个被忽视,心里很不是味道。“介绍一下吧,哥?”   “叫嫂子。”他瞪了弟弟一眼,颇不喜欢被人打断和永澜的讲话。   “嘎?”   “谁说要嫁给你啦?我叫永澜。”阻止了东方清俊惊吓别人的指数,随便踢他一脚,她没想到,自己惊吓别人的指数才是破百。   东方孙朗看着被踢还一脸甜蜜的大哥,惨了,那张傻乎乎的脸,根本是坠入爱河的标准脸谱,风静起那死家伙说得没错,大哥这次是因为临老入花丛,才萌生退休的念头。   一个男人应该在所有生理器官成熟以后,就用力的谈恋爱,不管有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纯纯的牵牵小手,绝对不要等到高龄二十八,才一脸沦陷爱河的蠢样子。   但是,换个角度想,大哥能够走出当年的阴霾,也算功德一件。   “你好,我是——”   “我知道,俊的弟弟。”   看着两张雷同又有那么一点不同的脸庞,一个阴柔俊美,一个刚毅有型,各有各的风采。永澜很大方的凑上前,主动握住东方孙朗油腻腻的大手,真心示好。   东方清俊立刻把她往回拉,继续视自己的弟弟为无物,掏出干净的手帕,把永澜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有一个花美男弟弟他无所谓,反正是个人风格,可是,不许对他的人孔雀开屏,乱放电,小心他把整排羽毛给剪掉!   “我让秘书大姊带你去吃甜筒好吗?你爱吃的,有蛋卷花杯的那种,冰淇凌上面撒满杏仁榛果核桃果粒,饼皮是兰姆酒酿葡萄口味。”事实上,他把那个品牌的店面弄进公司,美其名是公司福利,只有他内心知道,他是为了谁做这些。   “甜筒,永澜爱吃的那一种?”   “对。”   “俊的公司有?”   这是在哄骗哪家的小孩?东方孙朗傻眼。那么好记性,记得人家爱吃的口味,他这个没心少肺的大哥,曾几何时对谁这么细心过?   亲眼看着稳重的秘书把人带走,负责人也识相的退下,兄弟两人并肩往另外一幢建筑物走去。   “不让我去你家,说有人住一起不方便,就她?”   “嗯。”   “千年古木终于开窍了,不然我都觉得以后去爸妈坟头上香,可能只剩下我的儿子们。”   “无聊!”   “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连我这个弟弟都在想,你是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不会,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东方孙朗停下脚步,瞪大眼看着大哥,然后鬼吼鬼叫,“谁、谁、谁回来了?”   那气势好像要是他大哥敢接口,他就要当场发飙似的。   “这次如果你不让我叫家庭医生来,我就算把你打昏也要把你绑去!那只……”要他开口说都还难以置信,“都多少年了,你还在作梦……”想起往事,东方孙朗几乎要气绝。 第7章(2)   他怎么会忘了兵荒马乱的那一年——   不过先说好,他是压根不信的!   那年他溜下山,想说来投奔大哥,不寄望别的,捞顿吃跟有地方住,亲兄弟嘛,一定没问题。谁知道,什么盛大的欢迎温馨都不见,倒是收拾了个烂摊子。   只见大哥躺在破了个大洞的房子,那画面太惊悚,当下他立刻把人送进医院,阮囊羞涩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回去给所有的师弟们借钱,接着度日如年的在急诊室外面踱步,他一辈子没有经历这么漫长的夜晚。   他极度需要心灵鸡汤弥补他一个晚上流失的精神体力,而所谓的心灵鸡汤,就是不需要逼供,大哥得一五一十交代这一团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大哥好不容易醒来后,他拿着小刀削苹果,顺便在他脸上乱挥舞逼供的这种事就直接省略过去吧……   结果他听到了一个打死他都不会信的故事。   那时他拍上老大的肩膀,“大哥,我知道你压力大,常常被那些老不死的骚扰,不怕啦,现在我回来了,东方帮就交给我。不过,你说的这些光怪陆离,我知道你爱我,知道我从小没母爱,是在努力编床边故事给我听对吧?”   不是他自恋,他的长相绝美,随便一笑,便如同一夜春风拂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哥这时候才想表现出他的手足情,他不反对啦。   但结局是,东方清俊赏了他一粒大枕头。   九年前的陈年往事,都发霉了,这年头一个男人哈一个女人九年还迟迟不忘,实在太落伍,浪费青春又不切实际。   东方清俊反应冷淡,声音如丝轻柔,“你失态了。”   他从来没要他弟弟相信他跟永澜的故事。   “大哥,别走……公司一年一度的员工健康检查过两天要举行,你来的刚好,给员工一个示范,以身作则很重要的!”东方孙朗仍作垂死挣扎。   “她是存在的,就算你不相信也不可以否定她。”语气很坚定,眼神很坚定,而他的语气跟眼神可以摧毁任何一切。   东方孙朗俊俏的脸缩得像失水的小汤包。“不然,作一下脑部的断层扫描……”   “我亲爱的弟弟,你相不相信我的拳头很硬?你从小到大,应该没有尝过家暴的滋味吧?”   东方孙朗马上掩住嘴巴。   好吧……东方家,长兄如父,事情都由哥哥说了算。   有狐狸就有狐狸,反正东方帮里的怪咖还会少吗?   一个拥有十世记忆、曾经君临天下的无俦,一个有流浪癖的风静起,一个男生女相的他,再加上一个爱上狐狸妖怪的老大,就……见怪不怪了啦。   * * * *   在永澜不太肯用脑筋的认知里,她的俊很平凡,会穿夹脚脱鞋去倒垃圾,到了足球赛的时候,就跟全世界的男人一样抱着电视不放,看见自己死忠的队伍赢球,还要跳上沙发吆喝叫嚣一番。还有他很好用,遇到那种来推销的业务员,一站出去,就很有吓阻力。   可是他对她温柔无比,会下厨做饭给她吃,会帮她整理老是打结的长发,还有、还有,他的腿毛很性感,他的床上功夫超赞。   总之,他的好不是一下说得完的。   可是,这么大的一间公司居然归他管……   这么居家的男人,又一次跌破她的眼镜。   带着她闲逛的尽责秘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路从集团的发展史——咳,公司每个新进员工都必须熟读公司发展史——到公司员工性向调查,甚至连头头们的八卦都说上了。   永澜听得津津有味,嘿嘿,中间太过艰涩的过程,她那无用的脑袋很自动的跳过过。   她看见公司里丰厚的福利,桌球、撞球室、按摩室、亲子室、投篮机、游泳池、咖啡吧,还有冰淇凌,她最爱的那个牌子居然在他们大楼里开了分店!哇,诱惑得她这局外人都想来这里上班了。   一间大公司看不到随时督促的干部,人人自动自发,工作效率一等一,只能说身为老板的那个人,非常懂得人性。   每个人都有专长才干,只是,发展成东方集团这种规模,得竭尽多少人的智慧结晶?而他只花了九年。   他是很少很少的人类中,很优秀的一个,世间少有。   “这不是永澜?你怎么会在这里?!”惊诧的声音自快速往她这里移动的人群中响起,胡半夏看到了他久未谋面的未婚妻。   他们有一年半不见了吧?   印象中,她就是只傻乎乎的狐狸,没错,他也不是人,但是在外,他可是南天星的掌舵者,南天星的分量并不亚于东方集团,但是,论知名度、论规模、论每年青年学子们找工作的排行榜,他永远输给东方集团。   公司不及人家,他无话可说。可论容貌,他自认超越东方清俊太多,可是那个男人爱搞神秘,又搞到每个月上杂志、周刊、报纸,甚至花边新闻的比例都胜过他许多……   听到声音,确定是她不喜欢的那个人,永澜很孬的躲到秘书大姊身后。   胡半夏很想把自己未婚妻的态度解释为害羞,可惜,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这只小白狐对他印象不佳。   也不是什么大事,狐狸嘛,不就花心了一点,床伴多了一点,老实说,他也不介意两人婚后各玩各的,像他这么开通的未婚夫,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她何必那么死脑筋呢?   “离我远一点!”永澜对着他龇牙,不介意流露出野兽本性。   被当成挡箭牌的秘书大姊,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两位贵客都是公司重要的人,看起来又都认识,这样很难排解欸,她可不可以不要蹚这浑水?   其实胡半夏是个很称头的男人,典型的精英,有能力呼风唤雨的那种。可是人跟人在一起真的要缘分,她从见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他,就算雷劫有他可以当遮蔽伞,她也宁可把铜板丢到烂,就是不要去敲他家的门。   她才不要欠这种很难还的人情呢!   “听说你渡过了劫,我正想找个时间上门,把我们的婚事了一了。”听到东方清俊已经来到公司的消息,他匆忙结束参观行程,却没想到会见到了因为事业忙碌而一直无心分神照顾的未婚妻。   唉!要见上东方清俊一面,真是不容易。   “我们都可以当作没这回事,我讨厌你!”爱劈腿的骚狐狸,最好哪天劈断你的腿!   “被人讨厌了呢,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不讨厌你就好了。”他风度一流,被骂了仍是笑嘻嘻。   狐族自从妲己以后,就像遭到诅咒似的,每个家族尽出公狐狸,母狐几千年难得一见,为了延续纯净的血缘,狐族通婚,约定俗成,他也无意在人的世界里找伴侣,所以这只小狐狸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奇怪的是,以前这只小狐狸好看归好看,却缺少了一股会电人的狐媚神韵,这会儿怎么多出了一股箝住人目光不放的美丽?越瞧,眼睛越离不开她。   “什么讨厌喜欢的,胡总裁怎么对属于东方的东西都想染指呢?”东方清俊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利眸瞅着名为谈合作,却带着一堆属下来他地盘上,当他这里是直销工厂的男人。   “东方老板误会了,永澜是我的未来老婆,不算东方所有物。至于我们商谈的合作案,是互蒙其利对不对?我们不合作,是双方的损失。”   永澜是这家伙未来的老婆?!哼!   “有意跟东方合作的厂商很多,一点也不差你这一家。”陡地,东方清俊目光如霜。   “我知道,但请看在我的诚意上,和南天星合作,这对东方总裁前进阿联酋一事,一定有帮助。”这合作案他谈了几乎快半年,利润之高,让他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你真想跟我谈?那就进来吧。”他冷哼,改变心意。   胡半夏欣喜若狂,转身想和永澜约一下见面时间,哪知道东方清俊的声音如追魂索直套住他的脖子——   “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觉得未婚妻重要,还是案子重要?”这已是他身为男人最大的容忍。在他的眼皮下勾引他的女人?哼!找死。   胡半夏怔愣了下。   “我马上来!”   他是商人,当然事业是首要,未婚妻嘛,就差一张纸的手续,相较之下,她可以等一下。   “永澜,你回家跟伯父说,我下个星期会找时间去拜访的。”匆匆交代一声,他随着东方清俊进了会议室。   “喂,你有话不会自己去跟我爸说?我又不是你们的传声筒!”这男人使唤人使唤得真习惯,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决定忽视胡半夏的交代。哼,谁鸟你! 第8章(1)   永澜不自在的试着回避东方清俊的眼神,试过之后,却又忍不住瞟向他,发现他仍旧目不转睛,单车的龙头差点撞上安全岛。   “你不看路,在看什么?不要看啦!”要不是双手得固定在龙头上,她一定早伸出去遮他的眼。   “你什么时候订的婚?”   “不清楚,我不关心。”要认真追溯,应该是她还在娘胎时就被指了婚事。   自己的婚姻不能作主,被家人当作“机密外交”手段,她也是有微词的。以前年纪小,对这种事还没有想法也就随他们去,现在她有了东方清俊,脑袋就会自动转弯。家里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他们不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玩?   “为什么?胡半夏算得上是优秀的男人,拥有上市公司,要不是花边新闻多了点,还是个不错的男人。”就算他心里此刻开心得要命,男人呐,有时候就是爱言不由衷。   “你是在建议我嫁给他?想分手?”她眯起眼。狐狸也有脾气的好不好?身为她的男人,竟敢作这种建议?找死!   要不是在马路上,她会一脚踹过去,踢得他四脚朝天。   东方清俊顿时感觉到两道恶寒的眼光直射向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分手?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别打这个主意!我要说的是,我比胡半夏更优秀,如果要用世俗肤浅的眼光当择偶条件,我绝对比他更适合你,你爸妈没见过我,才会把你随便配给那样的次等货,要是他们见过我,一定会改观的。”   他没有自吹自擂,只是诉说事实。   在公事这一块,他欣赏胡半夏的锲而不舍,但是在私人感情这一块,他一点机会都不会留给他!   “有人可以这么臭屁吗?”他弄得她好想笑。他的谦虚内敛哪里去了?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她跟胡半夏的关系,受到刺激,激发了他的危机意识?   那只黑狐狸要是听到他的话,准会气得上山修行,当和尚去吧。   她很少看到这么孩子气的他,方才的懊恼被忽然升起的浓烈情意取代。她承认,这男人能左右她的喜怒,当一个人的喜怒被左右了,那就是爱惨他的征兆。她爱他,爱到不能自己。   “我想,我也应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伯父。”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有八个哥哥,无数的姨娘。”会不会被刁难,她真的不敢挂保证。   “就算龙潭虎穴,我也一定去。”   “最好是那么夸张啦!”永澜笑得灿烂非凡。   他喜欢永澜的笑,不管露齿大笑,还是含羞带怯,就算现在在大马路上,她迎着头笑得人人侧目,他都觉得好看。   这种舒服惬意的生活,他喜欢,没有每天满档的行程,没有做不完的工作,不需要虚伪的应酬,可以不见讨厌的人……   有很多年他都在跟时间赛跑,每天喘不过气来,在工作上,他付出了很多,如今,他想过点自己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因为身边有了她。   他的人生观一直很清楚,他知道人生除了钱,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事要追求,譬如,一个从灵魂到身体都非自己莫属的伴侣。   他很幸运的找到了。   “永澜,我爱你!”迎着风,他忽然喊。   “你疯啦!”停在红绿灯前面的他们,有多少只眼睛在看,她要不要做人啊?   东方清俊露出得逞又开心的笑容,像个顽皮的大孩子,“我不觉得正常有什么好,我爱你!就算会被当成疯子我也觉得很幸福。”   被一个优秀的人这样当街告白,有多少女人能有这样的境遇?无关金钱,却让永澜得到了一种极致的满足和快乐。这一刻,就算要为这个人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来比赛,看谁先到家?”她嚷嚷。   “我们不回家,去吃晚餐,普罗旺斯鱼汤。”他临时转弯,故意把她丢在后面。   “我要吃把费!”永澜气得哇啦哇啦大叫,赶紧煞车,转过龙头,拼命的蹬着脚踏,想要超过前面的男人。其实无关吃什么晚餐,只是单纯的想跟他唱反调。老天爷,永澜一点都不贪心,这样的快乐,只要能够拥有一辈子就好。   “把费就把费,但是先说好,不可以又把人家的鲜肉吧吃垮。”他们已经是很多家把费的拒绝往来户,要打知名度,真的不用这样。   “那店家不应该欺骗顾客什么599吃到饱,我只是让自己吃饱而已。”她嘟嘴为自己辩护。她还有很多疑问,像速食店的广告单上,绞肉片的厚度起码有五公分,等她真的上门拿到手,其实跟量完全缩水,这算不算挂羊头卖狗肉?还有那种骗很大的泡面,都把消费者当冤大头。   东方清俊嘴角抽搐,终于见识到她实事求是的一面。   “你这样说,好像我从来没让你吃饱。”   “这是两回事。”对这件事,她有她的坚持。   “那我们就去吃顿好的。”   “世界上还有什么餐厅比把费的肉还要多、还要好吃?”他们去过的餐馆也不少了,尽管食物的样子花稍,种类繁多,可是她吃来吃去并不觉得稀奇。   东方清俊莞尔,也不跟她争辩。   她对肉食的热爱,已经没有别的食物可以取代。对食物的喜好,本来就是很个人的东西,老实说,他就是喜好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她真要再把人家的生鲜吧吃垮,那么他就考虑自己开一家,专门喂养像她这样的大胃王。   想想,这点子似乎不错,退休后,当成是打发时间的营生,也许能开发出一条不同以往的路子出来呢!   东方清俊兴致勃勃的想着。其实,像他这种个性的人,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 * * *   说要去未来的丈人家拜访,几天后,东方清俊果真正式的坐在永家客厅中。   列席的人不多,除了在外地赶不回来的,永氏大家长、几个哥哥坐了一圈。   说是下马威,好像也不为过。   但见惯大场面的东方清俊,自然不为所动。   打从他一出现,就紧紧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剪裁合宜的亚曼尼西装穿在他高大颀长的身上,让他本来就出众的外表更为出色。他就站在永澜身边,一手搂着她,那充满保护意味的臂弯,不用任何言语,已经告诉她的家人,他会是永澜最好的归宿跟港湾。   人前对她无微不至的宠爱表现恰到好处,一下就把胡半夏之前对永澜的漫不经心给比了下去。   “东方先生仪表非凡,非泛泛之辈。”看见一屋子的礼物,对东方清俊大人小孩伴手礼一个都没放过的周到礼数,永父只淡淡的扫过一眼。   对于他的财富多寡,他们已经作过调查。   “多谢伯父赞美,希望我给您带来的明前龙井,您喝得习惯。”身在敌营的他,得步步为营。   明前龙井又叫女儿红,最早的时候,明前茶的采摘必须由未婚女孩子来完成,而且不能用手,而是用双唇采下,因为用手指掐下来的茶叶,其掐痕在制成茶叶后扔去不掉,时到今日,虽然已改用手来采茶,但规矩还是不少。   永氏大家长的老眼亮了那么一下。   他对茶叶的热中,就像许多人对咖啡上瘾一样。   很显然,双方都打探过了自己。   永澜说过她父亲嗜茶,偏偏现在的好茶难找,经常感叹没有茶喝,而用心的东方清俊透过管道,竟拿到了明前龙井。   真要说,这包茶叶只是个饵……   “伯父如果喝得习惯,我手上还有珍贵的莲心、雀舌,都是茶叶中的珍品。”   喜欢品茶的人都知道,这茶按产期县后及芽叶嫩老分为八级,莲心、雀舌、极品、明前、雨前、头春、二春、长大,尤其莲心必须在惊蛰初过清明之前采摘,是珍品中的极品,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的。   东方清俊继续说道:“我还请内地的朋友给我寄来龙泓清泉的山泉水,龙泓水清明如镜,配明前龙井再好不过。”   居然专程让人寄来烧茶的水,这份心意令人侧目。   “我这女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对于未来的亲家,我们总要摸清楚他的底细,我知道你很照顾我女儿,可是,你知道她是有婚配的人吗?”姜是老的辣,虽然对人家送来的礼欢喜得不得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用女儿来换这几包茶叶,他还是吃亏。   “我知道,但是我跟令嫒两情相悦,女人要嫁当然要嫁最好的,在永澜还没有真正嫁人以前,她都有接受别人求爱的自由,伯父不是应该慎重的考虑我的提议?”   这还用说,任谁都知道,要是有这么出色的男人在身边,为什么要去将就次级货?   东方清俊将商人的犀利反应、敏锐的交际手腕,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长袖善舞还有察言观色,轻易的说动了永澜的父亲,还有猛点头的哥哥们。   父亲的动摇永澜全看在眼里,不禁对东方清俊投以佩服的眼神。只要他想施展笼络政策,有谁逃得过?不说他的家人,拿她自己来说,不就是最早自投罗网的那个?   “这样吧,泡个茶喝喝看。”虽说动摇,永父心里也还不是没有迟疑,毕竟真的接受眼前这小子,要面临的可是很难善后的退婚。   这退婚要是退得不好,不只会伤到两家人的感情,以后可能还会撕破脸,不管如何,都不是他乐见的。   “我去泡。”永澜自告奋勇。   “我想喝他泡的茶,既然知道要送茶来讨我欢心,总不可能对茶道一窍不通吧?”老狐狸蓄意刁难,一个手势阻止快要留成仇的女儿。   “老爸!”她气呼呼的。   “不要紧,我来。”东方清俊倒是气定神闲。   “你……可以吗?”   “等一下你也尝尝看。”他喜欢看她替自己担心的样子,那表示她的心是在他这边的。   依照他的个性,要不是为了永澜,决计没有这么柔软的身段。他明白家人对永澜的重要性,为了让她安心,不管要面对什么难题,他都会一一克服。 第8章(2)   二十几分钟后,跪坐在榻榻米上面的男人全神贯注,研茶、煎水、调膏,不疾不徐,一手点水,一手运筅、撀拂,他一身娴熟技艺,可以看见汤花匀细,紧咬盏沿,久聚不散,最后斟出浓淡细致的茶汤,奉茶。   老狐狸一瞬不瞬的看着东方清俊从头到尾的动作,接过胎瓷般薄润的茶杯后,先是闻香,接着大大的喝了一口,闭眼回味,最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我生养了那么多儿子,却从来没有一个能煮这样的好茶给我喝。”老狐狸边喝茶边感慨,为了这杯茶,就算得罪多年朋友也值得了。   “多谢伯父称赞。”东方清俊总算谦虚了一回。   “老爸,俊对你特别好呢,我跟他那么久了,他可从来没泡过像样的茶给我喝,你说他对你是不是特别好?”果然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女儿的胳臂是往外弯的,一见到父亲因为喝到舒心茶露出的表情,她乐得差点没飞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压制住快要跳起来的女儿。唉,刚刚应该把她赶出去才对。   “你是人,很快会老死,那我们家永澜怎么办?”   其实单单看在他爱上狐狸的胆子,就应该替他喝彩,可是女儿毕竟是自己的,这个人类不管有多优秀,寿命就是不长——跟他们狐狸比起来。   “老爸,这不难,我去诛仙台把我的寿命拿掉就好了。”   老狐狸哑口无言,他很用力的看着眼前状似天真,态度却像铁板一样不可撼动的女儿。“他就那么重要?你就这么爱他?”   其实这问题真是白问了。   她第一次带男人回来见家人,遭雷劫后一清醒,连他这父亲也没知会一声又离家而去,种种迹象,心意昭然若揭,还用得着说吗?   “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就算你要嫁给人类,只要他能给你幸福,我也认了,可是要去拿掉寿命,你疯了不成?我不许你做这种蠢事!”   为人父母真的只是希望儿女能够得到幸福,刁难女儿未来的男人,也只是卑微的希望他能珍惜得来不易的良伴,可是他这傻女儿,明明在这场爱恋里爱得傻又爱得多,先是自己的小命差点都让老天收回去了还是要救人,现在为了想要能够和他长相厮守,又想蛮干。   “我也不准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东方清俊也出声。   准翁婿难得站在同一阵线。   单单听那“诛仙台”三个字,也知道不是什么跳水的好地方。   永澜伸手擦眼,“这不准,那不准,都你们的意思,你们有没有问过我这当事人?有没有尊重我的想法?没有俊,我要这条命作什么?”   “你们分手吧。”老狐狸宁可把女儿关起来,关她个几百年、几千年,也好过让她胡搞瞎搞。   这是一条不归路,人妖恋从来就没有好结果。   “我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东方清俊挨身过去,执起永澜的手,胸口溢满一股热。“谢谢你这么认真的看待我,虽然不能厮守一辈子让我很不甘心,要是你真的只能陪我一段路,那么短短的也好,人生跟感情都很无常,但在我们手心时,牢牢把握就好。”   永澜点头,她也是这么想。   “我也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爸,我真的很爱俊,你就不能单纯的祝福我们就好?”一直唱反调的父亲,让她很为难。   父女俩的眼光在空中绞着。   爱是什么?   老狐狸活了太久,看得太多,看着两个被感情蒙蔽眼睛的孩子,他也只能感慨女大不中留。养儿育女真的只是义务,孩子们大了,随她去吧。   最后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 * *   回程路上——   东方清俊看得出来,一向粗枝大叶的永澜在强颜欢笑,自从离开她家后,她就托着腮,两眼无神,显然心情蒙上一层灰。   他把车停在马路旁。   秋天在远离城市的哲理,只有红的、黄的、棕的树叶在小道旁,在马路边堆叠出深浅不同的颜色。   “怎么了?在这里停车。”   他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然后爱怜的以指腹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父亲。”   “那个难搞的老头子别提了!”她还有气。“他那样刁难你,你都不生气?”   “怎么会,要是这么点事都看不开,怎么把人家养了好久的女儿带回家当老婆?”   “你说我老头爱我,难道你爸爸妈咪不也是这样?”她顺势趴在他的胸膛上,摩挲他的肚子,双手一圈,干脆抱住他的腰。   仔细想,他从来没提过他的父母亲。   “我们家是那种人见人怕的黑道世家,从我阿公那一代开始,也许更早,就是靠在街头打打杀杀过生活,我父亲遗传了江湖热血,也很热中街头运动,所以我从小就看惯了那种昨天你还在你家里打屁赌博,明天就横死街头的帮众。我的父母没有很多时间理我,老实说,他们这样反而让我松了口气,我一直很自由,直到他们也死在街头。”   他的自由结束,忽然要面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要面对强大的压力,要面对拱着他继任帮主位置的无良长老,和每天干架才能暂时逃离的日子。   如今想来,都已经过去,可是当时真是一团乱。   “想不到你的这一生这么精彩,欸,别瞪我,不是风凉话,你自己看看,帮主、总裁、狐狸妻,嘻,这些事情可不是随便阿狗阿猫都能碰上的。”   东方清俊点着她的翘鼻。这家伙赞美别人的方式还真另类。   “你答应要当我老婆,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   “有吗?谁听到了……”她做出伸长耳朵的样子。   东方清俊轻掐她的嫩颊。“山野神灵都是见证,你这个说话随风飘的坏小孩,再不承认,看我打你屁股!”   “戒指。”知道要向恶势力投降,她伸出一根纤纤指头到他面前,要得很理所当然。   “这不难,只要是你想要的都有,戒指婚礼,任君挑选,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别忘记我。”他做出一副跳楼大拍卖的神情。   “打包?”   “一辈子都不可以退货。”   “不会,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放弃爱你。”   永澜的真心话勾得他晕陶陶,可是还没完。   “……谢谢你。”她呢喃,头上的乌云都不见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让她开心。   “知道就好,还有这个……”他神秘的掏出皮夹,郑重的从夹层拿出一张略旧的纸。   “什么啊,那么宝贝?”他的动作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东方清俊把趴在身上的八爪章鱼拨开,把纸放进她手心,然后按住。   “答应我一件事,也是我唯一的要求。”   然后,他拿开自己的手。   她低头看那张纸上面幼稚的笔迹还有图案,那是永澜股份有限公司生产出来的永氏优惠券,拥有这玩意,可以要求她做一件事:譬如扫地、抹桌子、捶肩……很可惜,负责人不是开公司的料,发出那么一张优惠券后,公司就倒闭了。   算一算东方清俊的时间,他留着这张已经化成“壁纸”的优惠券,已经很久了。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嘴角却还是扬着笑容。   “我的陛下,你想要马杀鸡还是泰式按摩?请吩咐。”   “答应我,不可以去诛仙台。”他说。 第9章(1)   “你愿意嫁给我吗?”单膝着地的东方清俊,从黑铁色的西装口袋掏出一只红色盒子,打开盒盖,美丽的丝绒布上面躺着一只“绝世家传”珠宝最有名的皇冠钻戒。   “这个戒指是我开第一家网路公司的时候,就买下来想给你的,因为我赚到的第一桶金拿去投资了,所以我发誓以后每开一家公司,就会换一枚更大的戒指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嫁给你,我要嫁给谁?”   那是三个月前东方清俊的求婚词,还有她的回答。   两个月前,他们结婚了。   下意识的,她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他们飞了一趟美国,在那里举行了公证仪式,婚礼不铺张,美丽的大草坪上,只有他的亲人,还有师弟们参加,当然女方这边,她父亲、争奇斗艳的姨娘们和八个哥哥也都来了,温馨的场面,教她难以忘怀。   当父亲把她的手交给新郎时,她抱着父亲哭。   “傻孩子,父女哪来的隔夜仇,从今天开始,当了人家的妻子,不要拗脾气,要温柔。”唯一的宝贝女儿出阁,他又怎能置之度外。   每个哥哥都抱了她,给她满满的祝福。   婚宴上,他搂着她跳舞,他的定情曲是她挑的,狐狸爱上熊。   他们是不同的种族生物,却相爱了,他们深爱着对方,不能失去对方。   看着录下来的光碟,那些笑声、美丽的长空,一个比一个还要俊俏的伴郎,好吧,她承认流泻的音乐有那么一点不搭,那样的氛围,起码要挑一曲舒伯特还是李斯特的曲子,可是那些都不是她跟俊的定情曲。   “你又在看结婚光碟啊!”探头进视听室的正是东方清俊。   “啊,你回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她跳起来,脸蛋一热,赶紧关掉萤幕,退出光碟,一看墙壁上的挂钟,居然四点半了。   穿着浅墨绿格纹软呢直筒洋装的永澜,把及腰的长发剪短了,人看起来不只充满元气,脸上的幸福直从皮肤里透出来。剪发的那天,东方清俊还很慎重的去看了时辰,他说照他们这里老人家的习俗,女孩子头发留过了腰要修剪,得看日子以求吉利。   “哪有快?我在公司里度日如年,巴不得赶快回来。”把公事包外套一古脑交给她,他顺便偷了个热烈的吻。   永澜捶了他的胸膛一下,然后把公事包放在玄关柜子上,将外套挂进衣帽间,回头过来,便撞进一堵结实的胸膛,顺势一双长臂圈了过来,把她揉进温暖的怀里。   每天,他回家总是要先这么抱上一回,亲昵的亲亲她,说两句话,也许婚姻充满变数,将来的事没有人说得准,东方清俊却觉得他这婚结得好极了!   “去洗手洗脸,你今天又提早下班了?”   退休原来是东方清俊的中程目标,提出口头辞呈后,说一不二的他立刻开始办理交接工作,不顾股东们的哀号,不到一个星期就真的从位置上退下来,喜孜孜的和永澜计划着要去环岛旅行。   不过,他们的环岛之旅一直没办法成行。   东方集团那么庞大,他也知道很多事情没办法说不干就不干,起先,是和他工作多年的助理来按门铃,说有很多事情新任代总裁没办法处理,东方清俊问清楚来龙去脉,随后解决了助理的困扰,可他也说就这么一次,没有了。   试过水温,第二天小陈又来了,这次央求了东方孙朗来帮忙说情。   “这些事情为什么都是你在处理,那个新上任的代理董事长呢?”   一个健全的公司体系,只要攸关到公司将来的前途还是决策,都必须由持股多的大股东还有董事会开会决定,就算身为集团创始人的东方清俊,也一样要尊重这个体系。   “董事长忙着接受各家公司行号企业的招待祝贺,他说我对这些作业流程比较熟,可是总裁,这随便一件决策都攸关上亿的资金,我小陈是什么东西,这印章我要盖得下去,你以后就只能在土城看守所见到我了。”   “想不到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你比那个混蛋还清楚,本来我还以为他开药糊得上墙壁,原来换了个位置就换了脑袋,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没有作为的领导人,只会把公司带往倒闭之路,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通知会计部门,代理董事长这阵子所有的开销、公开支出费用,都从他的薪水里扣,另外通知董事会,我要回去上班。”   小陈欢呼了声。   然而——   “我有这么可怕吗?来见我还要带上保镖?”他瞄了眼和永澜正聊得起劲的弟弟。   没心眼的小妻子和他几个兄弟们都处得很好。   “哪有,我跟孙朗先生是恰巧碰到,才一道过来的。”   “最好是!”   那天他和永澜仔细商量过,再给他五年时间,他不只要培养出一个继承人,还要视状况紧缩公司体系。   乍听之下,缩紧公司体系似乎不是好事,可是对他来说,一个集团的健康与否跟大小无关,既然他要重新回去,就要有一番新作为,公司能走得长远、屹立不摇才是王道,东方这间跨过庞大的企业,这些年来在商场上战绩显赫,也到了该瘦身的时候了。   于是,他的退休计划胎死腹中,路线更改,在绕了一个小圈圈后,又回到了公司坐镇。   “事情做完当然下班,留在公司也没有加班费可以领。”   他从来不知道期待回家的感觉是这么好,上班到回家这段时间,总是能让他动力全开,工作效率屡创新高,这让整个办公室的人也卯起劲来,这一季的业绩已经破了上一季的平均数,他答应属下,业绩目标只要再往上冲百分之二,欧洲一个月旅行、尾牙、年终意外,还有要提拨百分之二的红利在年终里发放,让大家过一个荷包满满的年。   “那应酬呢?”   “交代公关了,他们会处理。”   “也不用出差?”   “天下哪个老婆希望老公经常出差?公司一堆高级干部、业务高手,出差费用又那么优渥,一堆人挤破头拍胸脯要去把合约拿回来,我干么那么累。”说到人尽其才,他绝对稳坐第一把交椅。   “那么过年你会陪我回娘家吧?”   “这是老公的义务,你决定时间,我完全配合。”   “好,再二十分钟就开饭,你去洗澡。”   “一起洗鸳鸯浴?”老婆的眼波流转处处勾引得他心动了起来,她的眼睛总是轻易的教他全身骨头酥麻,心慌意乱。   “你早上已经把今天的配额都用完了,你很贪心喔!”俊对床上运动的喜好似乎有增无减,每天早上搭帐篷时要运动一下,进了浴室又会情难自禁一下,一到晚上更是频频索爱。   一见妻子脸颊绯红,东方清俊将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肌肤,网上撩起她的裙摆,探索臀部的曲线,一边吻她,一边卸下自己的衣衫,往卧室走。   两人的热情一点就燃,云雨自然是不用说了。   至于晚餐,更不用说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喔,还有一件事,他们搬回了老房子。   从两人缱绻的纵长窗看出去,可以看见重建过的二楼斜顶洋房有着红色的屋顶,蓝色的大门,前院的老树依旧无人能敌的站在老地方,围墙种满粉桃色的洋紫荆,至于永澜最喜欢打滚的在草空地,已经改头换面,上面有含羞草、捕蝇草和猪笼草、大樱桃萝葡、像气球一样的风船唐棉、像灯笼一样的南瓜哄茄,还有像小花猫一样的三色堇。   她的审美观很另类,那又何妨,东方清俊听说她喜欢就好。   也许,哪天永澜在院子里养只毕方,他也能接受吧。   * * * *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有形跟无形的事情,可是东方清俊这对夫妻仍旧好得像是新婚一样。   在这惧婚的年代,东方帮那几个单身大男人却纷纷找到了人生伴侣,宁可选择一棵可以依偎取暖的树,放弃一片无用的森林,反其道而行的跳入婚姻里。   事业有成,又有娇妻作伴,几人经常聚会,不只有女人家的感情更好,你带几个菜,我带两样点心,他从地窖拿几瓶酒,男人们也逐渐屏除不必要的应酬,开始喜欢这样的小聚。   什么都很好,东方清俊却不知道哪来的忧心,不时看着正在向弟妹推荐她烤的蛋糕的老婆,眉目清灵的她穿着桃红长版混搭软衫,低腰牛仔小短裤,长腿粉白修长,踩着系带娃娃鞋,就像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外人谁看得出来她已经是个结婚五年的少妇?   她像十七岁,他却已经三十三,他,算中年欧吉桑了吧?   潜藏的危机意识忽然抬头。   这些年他从没有忽略要保养身体,游泳、高尔夫球都不曾间断,他答应过永澜,他们要一起走到老的。   现在永澜会下厨了,没有人强迫她,依他的财力,要请几个家事助理都不是问题,她却不要。   “我们家就你跟我,请那么多帮手浪费又不必要,你安心去上你的班,煮菜这事我来。”她发下豪语。   在婚姻里,在两人的关系里,总是他付出她接受,她想改变,让他看见自己的用处。   俗话说,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不懂厨艺的她,跟在他身边多久,就看他煮菜多久,窍门就算还没掌握到,样子居然也不难看。   “你家那个妈祖居然会烤蛋糕,能吃吗?”娇妻拥有一流厨艺的东方孙朗,对嫂子的评语很毒,认为她是人妻里混得最凶的那种。   “你觉得我老了吗?”他突然问。   “老哥,你发烧了?哪里不舒服?”平常谁敢对他老婆“不敬”,他一定捍卫到底,今天居然直接忽略。   “回答我!”   “三十三岁的男人,成就非凡,身体强壮,就算来几个妹车轮战都没问题,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美丽,你不知道,你蝉联女人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名已经六年了。”   “可是你看永澜一点都没变。”怕老不只是女人的权利,来到他们这对夫妻身上,反而倒转过来。   “哥,她是千年妖怪,你跟她比,不是自讨没趣?”他见过永氏一家,就算抵死不信他们是狐狸,可是大哥婚都结了,就算要否定有这么一门亲家,好像也来不及。   “不要这样说她!跟她在一起这几年,我很幸福,就像你跟晓算一样,你干么一直计较她的身分?”他的弟妹杜晓算厨艺一流,甚至拿过世界杯烹饪大赛冠军。   都把自家的阿娜达抬出来了,东方孙朗还有什么话说。“我没有计较她什么,只是提醒你,嫂子的‘年轮’本来就跟我们不同,大哥,说句难听的,往后你要有心理准备,就算你活到九十九,她可能都还是这种青春少女的样子……你好自为之吧。”   他拍拍兄长的肩膀,就说太辛苦的恋爱不要谈,现在后悔了吧?   阿公带曾孙女……这能看吗?   “我不会后悔!”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她,就算动念也不曾有过。   他只是太在乎,害怕失去。   那一晚,永澜靠在他的肩窝睡着,手贴放在他的肚子上,身体的曲线密密的紧靠着,月娘似乎对这家人特别疼宠,银白色的月光,温柔的在房子的家具、地板上铺了层纱,像轻软的小夜曲般迷人。   他的眼也静静的阖上,靠着她的头。   因为爱,互相交缠,世界上还有哪幅世界名画比他们还要美丽? 第9章(2)   * * * *   连续几个星期,永澜都觉得肠胃不舒服,晨起就闷,一直想吐,可吐了半天又什么都没有,只是干呕。   她的身体一向比牛还要健壮,她对自己有信心,最近比较让她烦心的是她老公。   她老公最近很奇怪。   怎么个怪法?   平常活力充沛、精力旺盛的人,突然变得不爱出门,邀约游泳,打高尔夫球的电话都推掉了,而且常常心不在焉,走到哪发呆到哪。   问他在想什么?他恍神笑了下,然后就对着她的脸发起更长的呆。   “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都没有变,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模样。”   他的音调比平常要低,与他做了几年夫妻的永澜却没听出异样,平常他的赞美都很直接,或者直接用他的身体来表达爱意,现在呢……   她是乐观的人,凡事往好的方面去想,老公的话除了赞美还会有什么,她撒娇的往老公的身上靠,通常她只要这么偎上去,十次有十一次情欲很快会被挑起,天雷就会勾动地火,然后就……   可是这次没有,他避了开来,一只大手过来轻轻的推开她,永澜连他频率沉重的心跳都没抓住,眼睁睁看他健美的身躯离开她的视线。   她很是错愕。   这种事情别说发生,距今结婚已十年了,他们的感情一直如胶似漆,莫非……他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是所谓的七年之痒发作了?   可是,他们几星期前才庆祝过结婚纪念日,过了非常有纪念价值的一天,两人还拍了美美的照片,说要留给孩子们看。   这晚更离谱了,他是喝醉让人送回来的。   她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他浓眉紧蹙,脸色通红,双臂不断地挥舞,永澜向来人道谢后,接手把他扶进了房子。看他紧闭眼睛,浑身瘫软的跌坐在沙发上,她赶紧冲入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她认识他快要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失态的他。   她替他擦了脸。擦过脸的他看似清醒了些,但是嘴里呓语不断——   “拿酒来,我们再喝一杯,今天要不醉不归。”   他以为还在酒吧吗?   “东方先生,酒吧打烊了。”   “那么,换个地方喝……”   “你为什么喝酒?家里不温暖?老婆太丑?还是厌倦了婚姻,觉得不够刺激?”老夫老妻的生活让他觉得无趣了吗?男人不爱了的时候,会有千百万个理由和藉口,到底是什么让他不舒服,要去外面买醉才能解忧?   “我老婆不就是你吗?”东方清俊面部肌肉扭曲,努力睁大要分辨她是谁的眼睛,朦胧醉眼被酒精浸泡得发红。   “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婆,还不错,脑袋没有都泡在酒槽里。”   他伸手揉乱她的发,猝然把她拉进怀里,下巴顶着她。   “你生气了……生气了,我知道我喝酒很臭,我知道我在钻牛角尖,可是……我没办法……”打了酒嗝,他的话没有颠三倒四,显见脑袋的逻辑还很清楚。   “你钻哪里的牛角尖,有什么事情是夫妻不能商量的?”   “我想问你,精怪不都需要修炼?什么吸收日月精华,还是采阴补阳的?不如你来教我吧,我也想像你一样,有着永远都不会变的容貌。”他表情认真,不像说笑。   永澜怔愕了下,漆黑如宝珠的眼一转,“你为什么这么想?”   “人的生命有限,我不怕那一天,可是我的容貌一直在变,它只会越来越丑,我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到老的时候还要拖着你,一想到那样,我就受不了自己。”   一个十年,他就发现彼此真正的差异,他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第五个十年,届时,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管科技能如何恢复人们的青春,内心的衰老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还不到四十岁,现在正是男人最精华的年纪,我甚至觉得你更吸引人了。”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的笑容逐渐沉寂,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喃,“那再下一个十年呢?我已经是老头了。”   爱得过火,怕失去的心情便一日烈过一日。   永澜安静的听着,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自己丈夫的阴暗面,他总是积极进取,就连当年谈到他父母时,也没有半句负面的话,孰料,他也有看不开的时候。   他的看不开是因为她。   摸着自己一条细纹也没有的脸,又看看已经闭眼,呼吸拉长的丈夫,她不要他痛苦,不要他难受,如果他每天面对着她这样的容貌会有压力,那么……她就去变得跟他一样,如此一来,她亲爱的夫君是不是能够够重拾往日的笑容?   他们在一起这些年总是他在付出,他爱她,照顾她,给她美满安心的家庭,那么,这次,换她来回报他一点什么吧。   * * * *   从剧烈的头痛里醒来,到东方清俊压着嘶嘶作响的太阳穴,恍惚了一下子,才认出自己在卧房里。   昨晚是永澜扶他上床的吧,可是他身边没有人,床位还有枕头都是凉的,他们家会早起的人从来都不是她。瞧着枕头的形状,像是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永澜……你在哪……永澜……”   他掀开被子,空调是开着的,他身上的睡衣一定是她换的,可是他找遍了楼上楼下、小阁楼,她不在家。   最后他在玄关的装饰柜子上,发现她留下来的字条,上面只有几句话,说她要出门几天,很快就回来。   什么叫出门几天,很快回来?   一个向来出门会巨细靡遗交代自己的去处,还会注明几点几分回来的人,现在却用一张语焉不详的字条来打发他,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他昨天喝了太多酒,胡说了什么?   他找到放在书房的手机,拨了她的手机号码,铃声响起,东方清俊脸色霎时发青。那“主人来电话了”、“主人来电话了”的搞笑铃声在厨房响着。   随后他也找到那支粉红色机壳上面还贴满爱心水钻的手机。   她居然连手机都丢在家里!她要做的是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宿醉、什么下床气全都不见了,他的脑袋恢复一贯的清楚明白,努力压制跳得比飞机帮浦还要剧烈的心跳,换打另外一组电话号码。   “喂,晓算吗?不知道我们家永澜有没有去找你?喔,没有,那请你帮我联络一下,她不见了,我想她会不会去找其他的人。”   他不介意别人知道他把老婆搞丢了,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找回来!   他知道晓算会把这件事告诉她老公,以此类推,所有的人都会得到消息,天罗地网比他一个人大海里捞针要容易多了。   挂掉电话,他又按了另外一组号码。   那是永夜的电话。   永澜啊永澜,你到底去了哪里?   * * * *   永澜这时候正气喘吁吁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座插天的山峰,有一半被云雾遮蔽着,她的目标就是那座山。   那座山人烟罕至,就连飞禽走兽也不是很爱往这里走,原因无他,这山上就一个诛仙台,除了想不开,还是犯罪的游神散仙会被押到这里来,否则,不会有哪个想自毁道行的魔怪踏上这里一步。   说到道行,她贪吃贪睡又贪玩,就是不曾想过要精进修炼法术,一套翩鸿游空练来练去还是半吊子,书到用时方恨少,法术要用时方恨自己懒。   没办法随便一变就到高峰的诛仙台,那么她只好口诀多念几遍,再用双脚爬上一段路,她就不相信这样还到不了!   她很少专心在一件事情上,以前在家,有八个哥哥宠着她,嫁了人,俊替她扛着天,这次,她发心要做好一件事。   她专心一意的往山上走,小径变成了羊肠小道,慢慢的,她干净的脸脏了,衣服被荆棘划破,鞋子又是泥又是水,脚跟的水泡还破了皮,痛得她干脆脱掉鞋子,后来为了方便,索性化回原形,四条腿一定比两条腿跑得快。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一个月两个月,她锲而不舍,晚上躲在山洞里看着天上月亮想老公,白天低头赶路,看见了山涧水中自己的倒影,也想起丈夫的模样,只是几个月下来,她奇怪的发现自己没有变瘦,反而发胖了。   她摸着肚子,想不起来这段时间自己都吃了什么?   不过,胖真不好,拖延了她赶路的速度。当她真的爬上天梯最后一阶时,老实说,她也不记得自己在这座山走了多久。   延伸出去的平台侧有座石碑,上头就写着那三个字——   诛仙台。   要拿掉自己多余的寿命,只要从面临悬崖的断层跳下去就成了。   然后她就可以变成真正的人类,和她的俊,真正的白头偕老。 尾声   山风飒飒,如同薄刀刮得飞机发出刺耳的声响,两架大型军用运输机就像被抛着玩的玩具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机上舞动的扇叶,也因为耐不住风势而发出快要分裂的声音。   运输机解体好像是不远的事情。   正常的驾驶员要是发现这种情况,铁定只有折返一条路而已,但就有人不信邪,竟然钻着风得缝隙飞行,惊险万分的沿着几百年来自然风化的山壁,摸进了从来没有人能进入的山峰。   运输机一停,从机腹里吐出东方清俊和东方孙朗等人,一个个重装备。   另一架走出来的是永家八兄弟。   高山空气稀薄,呼吸已经困难重重,更别说要行动,这时,非人类的永氏兄弟的确占了比较多的便宜。   大自然的严峻,这时候严厉的考验着东方帮几人。   “我一个人上去,你们各自分头行事。”东方清俊迅速拆解带下机来的小型飞行器,那条直通云雾的梯不知道要爬到什么时候,眼下他没登山的闲情逸致。   “知道了,我会在每七百米的高度架设天罗网,架设的工作就要麻烦永兄弟了。”负责统筹也是军师的雷纳德冷静的点头。他是东方帮的智多星,也是白虎堂堂主。   藉着军队开发出来的天罗网,可以缓冲任何往下跳的“东西”,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才好。   “交给我们,没问题。”不再是白领打扮的永夜点头。大家同心协力,其利断金,小妹会平安无事的。   东方清俊信任这些兄弟,他朝众人点了点头,按下擎钮,腾空而起。   雾厚重得像揭不开的帘子,伸手不见五指,他仍一个劲的往上飞升,也不知道飞了多久。   那个傻瓜被他养得十指纤纤,要爬这样一座山,得花多少毅力跟勇气?   都怪他不好,发什么酒疯,担那什么心,无心的话让那个小东西听进心里,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希望那个傻丫头不要真的做了傻事……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几乎把整个台湾都找遍了,每天反复的反省自己那天究竟说了什么浑话,等到他们用永夜的口中知道这座山的所在后,经过一段长时间得反覆演练才敢行动,他可以不要命,但是不能拖累已经都有家累的弟兄,所以他忍,忍着不要发神经自己单独行动,忍到了今天。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身体因为高山冷冽的温度已经麻痹,当那屏风般大的石碑出现在他眼前,双脚确实的踩上了地,他面如死灰的看见妻子那条美丽的大尾巴正从他眼帘里消失!   “永澜——”   他放声大吼,如闪电般的追了过去,毫不考虑的随着那已经不见踪影的身形一跃而下——   * * * *   头上的纱布遮住了东方清俊半个头,胳臂吊着绷带,拄着拐杖的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可是这样的他还是不安于室,每天都用他手上的拐杖来试验风静起医院里隔离室的安全玻璃坚固与否。   他又痛又难过的喊,“永澜,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医院不是睡觉的好地方,我们家的床又大又舒服,你醒醒,我带你回家去睡好吗?”   “大哥,你再这样,亚瑟要翻脸了。”苦口婆心的东方孙朗明白大哥担心老婆的心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那天永家八兄弟用身体铺成的狐狸垫子,侥幸的接住冲破层层天罗网直坠下来的两个人,大哥是凡人,伤筋动骨在所难免,永澜却奇异的毫发无伤。   把人接回来以后,亚瑟在检查时发现永澜怀孕了,而且胎儿的心音非常正常。   没有人能明白东方清俊的心情,酸甜苦辣他在这几天里都尝遍了。   现在他只希望孩子的妈赶紧醒过来。   “人还没醒吗?”忽然出现的永夜脸色很不好,白得像个鬼。   这阵子大家都在比谁比较邋遢。   “要是醒了,我家老大就不会是这个死样子。”从铁齿的不信邪,到逐渐相信很多事情不是眼见就能为凭,东方孙朗终于承认人外有人。   “能让我进去看她吗?”永夜说。   “你的身体还可以吗?”   “不过损失了上万年的法力,无所谓。”家里躺着一堆伤兵呢,诛仙台的气场真是太可怕了,所以的兄弟都遭了殃。   经过讨论后,亚瑟同意让永夜进去看永澜,同样是狐族的人,也许能感觉出什么他妈用医学科技无法解读的事情。   握着永澜的手,永夜点点头。“果然是这样。”   “是怎样?”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是永澜肚子里的孩子护着母体,救了她的肉体。”果然跟他猜的情况差不多。   那孩子隐约有股他说不出来的力量,也许因为他的父亲是东方清俊,一个非凡的男人孕育出来的孩子,也或许拥有了他们两家人的优点也说不定。   “不过……”   很多白眼立刻投射了过来。他就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吗?吊着人家的心,这样很容易得心脏病的。   “小妹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   嘎?   “她失去灵力,变成一个普通的凡人了。”也因为这层关系,在受到冲创后,为了保护胎儿,她的意识选择了深深的沉睡。   这不是第一次,她遭天劫的时候也是这么保护自己的。   永澜这一睡睡了很久,她睡满怀孕的十个月,然后在亚瑟执刀引产下,生下了龙凤胎。   虽然补药没少过,营养针没断过,可是生下来的龙凤胎很虚弱,哭都不会哭。   “要当我们的孩子们,就得活下来!”   站在手术台前的东方清俊,从护士的手里接过干巴巴的婴儿,用力打了他们的屁股,他们扁了扁嘴,这才不情不愿的哭了出来。   他们的哭声嘹亮,大家悬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婴儿清洗后,被裹上干净的毯子送进哺乳室,可是他们还有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妈妈在努力。   “永澜,你听到孩子们的哭声了吧!你当妈了,你好勇敢,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坚强的妈妈,你听到孩子们的声音,那么你也该醒来了,我不打算替孩子们找乳妈,你不要自己来喂奶吗?”东方清俊哄着依然没有动静的妻子。孩子都生了,她也该苏醒了吧?   “大哥,嫂子刚生产完,身子虚弱,你要不要多等一下……”   永澜的坚强是他不曾见过的,一个昏迷的妈妈可以强悍的生下两个孩子,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不要,我要她现在马上立刻就睁开眼睛!”东方清俊的忍耐已经到临界点。   “你……们……在……好吵!”   简单五个字,却像石破天惊。两个男人还有护士都变成了化石,接着几乎可以叫破耳膜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开刀房。   所有的人哭成一团,这当然也包括了泪如泉涌的东方清俊。   * * * *   几个月后——   一把藤编的躺椅,放在阳光最能晒得到的院子东边,两张婴儿床放在一侧,粉雕玉琢的宝宝一个含着整只拳头睡着,一个张着完全不怕生的双眼到处探索张望,两人的手上都挂着外公特地打来的金镯子。   空气是宁馨的,孩子的妈妈穿着月牙色长裙,外罩毛线外套,膝盖盖着柔软的毯子,空气中飘散由厨房传来的乌骨鸡汤香气。   照顾孩子的工作,这几个月落在请来的乳母身上,两个乳母把孩子照顾得很好,至于升级为把拔的那个大男人,则全心全意的照料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老婆。   她听着厨房里传出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还有五音不全的歌声。   原来她老公的歌喉这么多年还是没进步。   等她身子好一点,约他去唱歌吧。   老树摇晃着树叶,沙沙沙的声音掺和在食物的香味和歌声里,交织成一个家庭的味道。   永澜觉得很幸福。   当人,真好!   —全书完— <-- -------------------------------------------------------------- 书籍名称:东方家的那口子 作者:陈毓华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6/15 8:11:06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 境"